傳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修煉之法,直達那三千大道,修得那長生壽命,不過這些法門大都被宗門所壟斷,普通人想得緣一見,簡直難如登天。
魏靖此前聽那來典當?shù)囊幻蠞h所言,在這小小的清河縣,就有一座隱世小宗,名字叫做小清觀,雖然在這世間宗門中排在末流,但對于這些百姓而言仍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他人甚至終此一生都不會知曉這世間上有成仙之路。
當時魏靖就對這老漢起了興趣啊,就纏著打聽一些隱秘,為此倒是耗費了不少好酒。
要說那老漢也是守口如瓶,要不是魏靖沒皮沒臉地拉扯許久,倒還不一定能問出些什么來。
此時,感受著腦海中的修煉之法,魏靖盡管詫異,卻也沒有多么慌張。
看來那塊赤紅石頭上記錄著一條完完整整的修煉道路,這可是能延壽脫凡的法門,就這樣被自己用區(qū)區(qū)三十兩得到,就連魏靖自己都有些感慨自己是不是把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完了。
腦海中那段經(jīng)文仿佛死死地烙印在了魏靖的靈魂深處。
“熒惑者,赤帝之精,離亂之樞,行無常軌,光耀晦明。其性烈,其意詭,司災(zāi)厄,掌兵燹。觀其行,可窺天道之隙;盜其機,可亂陰陽之序。此經(jīng)非正途,乃竊天之術(shù),行險蹈危,非大毅力、大執(zhí)念、大不韙者,莫窺其徑。習(xí)之,惑心亂神,欺天改命,福禍自召,萬劫難贖?!?/p>
魏靖看著這些猩紅扭曲、仿佛在蠕動的文字,嘴角微抽,他就知道他運氣怎么會好到三十兩買了一本法門,原來是邪教。“此經(jīng)非正途”五個大字簡直讓他無語凝噎。
合著這玩意兒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好東西??!那你在蕭老爺手里不出事,就逮著我一個人嚯嚯唄?
如果這東西能說話,高低得給自己狡辯兩句:我在土匪手里也沒嚯嚯人家。
魏靖現(xiàn)在躊躇不定,他很猶豫要不要按照這上面的東西去練?說不練的話,他這輩子很難再接觸到其他法門了;說練的話,練的走火入魔怎么辦?爆體而亡怎么辦?
更何況這上面說“非大毅力,大執(zhí)念,大不韙者,莫窺其徑”,但是它也沒說要到個什么程度才算是“大毅力,大執(zhí)念,大不韙”,盡管魏靖對修煉很眼饞,倒還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來試。
所以魏靖將這些東西拋諸腦后,打算日后且行且看。
······
三年后,魏靖神色憔悴地從醫(yī)館里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包安神定魄的湯藥,腳步虛浮。
魏靖快要瘋了。
自從三年前魏靖從那赤紅石頭中得到那段詭異的修煉法門后,他本想著此經(jīng)文看著詭異莫測,不碰為妙。但此后,那經(jīng)文日日夜夜在他耳邊回響。聲音時而如垂死老者的呻吟,時而似懵懂孩童的尖笑,更多時是他自己聲音的扭曲復(fù)述……混雜著無數(shù)他從未聽過、卻又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囈語,像是來自九幽地府,又像是源自亙古星辰。
魏靖剛開始驚惶萬分,夜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幾乎連續(xù)一年沒有睡成一個囫圇覺。但人的適應(yīng)能力是恐怖的,漸漸地,魏靖竟能在這些嘈雜詭異的背景音中勉強入睡。他以為這是好轉(zhuǎn),殊不知噩夢才剛剛開始。
第二年起,更為恐怖的幻象開始侵蝕他的現(xiàn)實。他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躺在典當行的床鋪上,而是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的古戰(zhàn)場,斷肢殘骸觸手可及,血腥氣嗆得他嘔吐;下一刻,又仿佛化身為一尊泥塑的神像,被無數(shù)面目模糊的信徒頂禮膜拜,香火煙氣熏得他神魂欲裂;或是被困在幽深的地底礦洞,四周只有鎬頭敲擊巖壁的單調(diào)回聲和礦奴瀕死的喘息……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巨大的精神沖擊和劇烈的頭痛,仿佛靈魂被強行撕裂又粗暴縫合。這樣的生活又一直持續(xù)了整整兩年,魏靖感覺自己像被架在文火上煎熬,神志都在一點點磨滅。
就在他以為這煉獄般的生活勉強可以茍延殘喘時,這詭異的反噬再次升級。如今,他甚至無需入睡,僅僅是眨一下眼睛,或是心神一個恍惚,眼前的世界就可能瞬間扭曲、崩塌,將他拋入一個光怪陸離、完全陌生的恐怖幻境。他可能在街邊與人交談時,突然看到對方的臉皮剝落,露出森森白骨;或是端起茶杯,杯中清水瞬間化為腥臭的膿血。
魏靖瞪著布滿蛛網(wǎng)般紅血絲的眼球,原本俊秀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更帶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猙獰之色。他死死攥緊手中的藥包,指節(jié)發(fā)白,指甲幾乎嵌進肉里?!翱磥怼@法門是學(xué)也得學(xué),不學(xué)也得學(xué)了!”這念頭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戾,在心底咆哮。
回到典當行那間狹小的靜室,魏靖盤膝坐下,深吸一口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閉上布滿血絲的雙眼,任由那些扭曲詭異、猩紅刺目的經(jīng)文如同活物般在腦海中瘋狂舞動。他不再抗拒,反而凝聚心神,艱難地跟隨著那無數(shù)重疊的囈語,一字一句地齊聲念誦:
“赤芒入七竅,離火焚太虛;七情為柴薪,五欲作鼎爐;顛倒眾生相,幻生亦幻滅;心宿火鍛神,識海化大墟;熒惑道駐心,非真似非妄······”
隨著他的念誦,那原本雜亂無章、令人瘋狂的囈語聲,竟開始與他自己的聲音產(chǎn)生共鳴,頻率逐漸趨同,最終奇異而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仿佛他體內(nèi)本就存在著這些聲音的源頭。
就在聲音重疊的剎那,魏靖渾身猛地一震!他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從眉心祖竅炸開,瞬間化作數(shù)道赤紅色的“熱流”,蠻橫地沖入他的眼、耳、口、鼻七竅!這并非真實的火焰,卻比火焰更霸道,帶著一種焚盡虛空的意志。緊接著,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點燃、煮沸,不再遵循血脈常理,而是以一種狂暴、混亂卻又隱含某種詭異韻律的節(jié)奏奔涌起來。這股“熱流”裹挾著沸騰的血液,如同脫韁的野馬,沿著一條前所未有、違背常理的路徑在他體內(nèi)瘋狂沖撞,完成了一個極其艱險、痛苦卻又帶著莫名快意的大周天!
“呃啊……”一聲壓抑的低吼從魏靖喉嚨里擠出。但這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那狂暴的“熱流”最終沉入丹田,或者說,一個被強行開辟、燃燒著赤色火焰的“墟”狀空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輕松感瞬間席卷全身。那積累了三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疲憊、困倦、精神撕裂的痛苦,如同被那赤色火焰焚燒殆盡,一掃而空!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感,微弱卻真實地在他體內(nèi)滋生。
魏靖猛地睜開眼!原本布滿血絲的眼球深處,竟有一抹極其黯淡、轉(zhuǎn)瞬即逝的赤芒掠過。他怔怔地望向窗外,深更半夜,萬籟俱寂,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但此刻,他的世界已截然不同。那折磨他三年的、無處不在的囈語和幻境……消失了!死寂般的寧靜包裹著他,一時間,魏靖竟感到一絲……不習(xí)慣?仿佛失去了某種相伴已久的“東西”。
短暫的茫然過后,是巨大的震撼。這次冒險運行法門,不僅驅(qū)散了邪祟,更讓他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收獲。他“看”清了,或者說,那段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經(jīng)文主動向他揭示了這條詭異法門的真名與源頭——
熒惑道。
魏靖緩緩?fù)鲁鲆豢趲е任兜臐釟猓裆珡?fù)雜。如今,他算是被逼著踏上了這條脫凡之路。雖知非正途,兇險莫測,但他已別無選擇。
更讓他心驚又帶著一絲隱秘驚喜的是,在運轉(zhuǎn)這“熒惑道”法門的同時,一段關(guān)于核心“訣竅”的奧義如同本能般浮現(xiàn)在他心間——【欺天術(shù)】!這似乎是修煉“熒惑道”的必經(jīng)之路,是其核心精髓所在。
這【欺天術(shù)】玄奧莫測,初步領(lǐng)悟便分三階:第一階,欺物,可蒙蔽凡物感知,混淆其質(zhì);第二階,欺人,能惑亂人心,顛倒認知;至于那最高的第三階……欺天!竊天之機,亂陰陽之序!
天……真的有意志嗎?魏靖仰望窗外沉沉的夜幕,心中沒有答案。
但他體內(nèi)那剛剛開辟、燃燒著赤色火焰的“墟”微微跳動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混亂的“注視感”仿佛自靈魂深處傳來。魏靖打了個寒顫,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
這‘熒惑道’……恐怕,是有意志的。
后記:“熒惑道,獨立于三千大道之外,不在陰陽五行之中,不沾染因果命運,乃天外來道?!?——《道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