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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宸還是沒有走。
他喝完了那碗姜湯,沒有再進屋,就在竹屋外的屋檐下,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他不哭不鬧,也不再說話,就那么安靜地待著。
像一只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
蕭玄寂的手下想趕他走,被我攔下了:
「不必管他?!?/p>
他就這樣在外面待了下來。
起初,他只是坐著。
后來,他開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會學(xué)著蕭玄寂的樣子,在我清晨散步時,提前用手拔光小路上的雜草,清理掉石子。
他會笨拙地下到冰冷的溪水里捕魚,被鋒利的石頭劃得滿身是傷,然后默默地將處理干凈的魚,用一片大大的荷葉包好,放在我門口。
我讓侍女把魚扔了。
他看到了,也沒有生氣,只是默默地轉(zhuǎn)身,第二天又去捕。
他甚至?xí)W(xué)著我年少時的樣子,在夜里抓來漫山遍野的螢火蟲,在我窗外,笨拙地擺出我的名字,「阿鸞」。
那些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我拉上了窗簾。
他又模仿著我為他做過的所有事,企圖喚醒我的一絲溫情。
可我的心,早已死了。
有一次,他不知從哪打聽到,我曾隨口跟宮女說過一句,喜歡琇南最高那座雪峰頂上,一種叫「映雪紅梅」的花。
那山峰極高極險,終年積雪,本地的藥農(nóng)都不敢輕易攀登。
他竟然真的一個人去了。
三天后,他回來了。
他渾身是傷,一條腿因為從山上滾落而摔斷了,只能靠爬行。
他一點一點地,從山腳爬回了竹屋。
他爬到我門前時,已經(jīng)成了一個血人。
他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一枝被他體溫捂得有些蔫了的紅梅,臉上帶著卑微的笑:
「阿鸞......
你看,我找到了......
很香......」
我站在門內(nèi),隔著門檻,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和他手中的花。
然后,我對身旁的蕭玄寂說:
「玄寂,天涼了,風(fēng)大,我們回屋吧?!?/p>
說完,我轉(zhuǎn)身,親手關(guān)上了門。
門被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門外傳來他痛苦到極致的抽泣聲。
深夜,蕭玄寂為我披上外衣,看著窗外那個蜷縮在角落里,抱著斷腿無聲顫抖的身影,心疼地問我:
「阿鸞,你若不忍......
其實......」
我打斷他:
「玄寂,我不是不忍,我是不怕他痛。
他再怎么樣,也與我無關(guān)了。」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蕭玄寂的眼睛:
「我只怕,我忘了鳳家那一百口,曾有多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