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順著老舊小區(qū)的排水管嘩嘩流淌，砸在樓下被四樓陽臺廢墟覆蓋的、面目全非的自家陽臺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警笛聲、消防車的轟鳴、嘈雜的人聲、還有隱約傳來的擔架輪子滾動聲……這一切都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傳入蜷縮在儲藏室角落的林晚耳中。
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因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顫抖，雙手卻死死地護著那個屏幕碎裂的舊手機和貼身口袋里的尾戒?；覊m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嗆人的土腥味。外面的混亂與她內(nèi)心的死寂形成殘酷的對比。
空洞感依舊存在，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漩渦，吞噬著一切情感。但在這漩渦的中心，一點名為“真相”的冰冷火焰，正頑強地燃燒著，驅(qū)散著絕望的迷霧。林濤用生命換來的線索，Z.K.（趙正坤）、M.M.（馬明）、暗河、資金流向、時間點的吻合……這些碎片像淬毒的冰錐，深深扎進她的認知里?？謶譄o法消除，但已被更強大的目標感——復仇——所壓制。
她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警察和救援人員很快就會清理現(xiàn)場，詢問住戶。她必須離開這個已經(jīng)徹底暴露、甚至可能被二次設計的死亡陷阱！
深吸一口氣，林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迅速檢查了一下手機和尾戒的安全，然后將儲藏室的門輕輕推開一條縫?？蛷d里一片狼藉，塵土彌漫，陽臺方向的巨大破洞灌入冰冷的夜風和雨水。幾個穿著反光背心的消防員身影在破口處晃動，手電光柱掃過廢墟。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話聲。
機會！趁著混亂！
林晚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從儲藏室滑出，借著家具和墻壁的陰影掩護，迅速移動到玄關。她抓起放在鞋柜上的一個小挎包（里面有錢包、鑰匙和少量必需品），毫不猶豫地拉開防盜門，閃身而出，反手輕輕帶上。
樓道里光線昏暗，充斥著灰塵和緊張的氣氛。樓下人聲鼎沸。她低著頭，將衣領豎起，遮住半張臉，混在幾個被疏散出來、驚魂未定、正被社區(qū)工作人員安撫引導的鄰居中，順著人流快步走下樓梯。
沒有人特別注意她。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每個人都顯得驚慌失措。林晚順利地走出了單元門，混入樓下圍觀的人群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家那個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陽臺破洞，眼神冰冷如鐵，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匯入濕漉漉的街道，消失在雨夜的人流里。
她不敢回租住的房子，也不敢去任何可能被“他們”掌握的親友家。她需要的是一個絕對安全、能讓她冷靜思考、處理林濤留下的信息、并制定下一步計劃的落腳點。一個念頭瞬間閃過——局里的值班休息室！作為痕跡檢驗科的助理，她偶爾加班太晚會申請使用。那里相對封閉，有監(jiān)控（雖然也可能被利用），但至少是“系統(tǒng)”內(nèi)部，燈下黑！而且，她需要一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何深夜出現(xiàn)在那里——家里出了這么大的“意外事故”，她“驚嚇過度，心神不寧，想找個熟悉的地方待著”，這個理由足夠合理！
打定主意，林晚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市局的地址。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和沾滿灰塵的衣著，沒多問。
深夜的市局大樓，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鋼鐵怪獸。只有少數(shù)幾個窗口亮著燈，大多是值班室和指揮中心。門衛(wèi)認識林晚，看到她失魂落魄、渾身濕透、滿身塵土的樣子，驚訝地問：“林助理？你這是……”
“家里……家里陽臺塌了……”林晚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驚魂未定，“樓上掉下來的……我差點……我想在值班室待會兒……”她出示了工作證。
門衛(wèi)顯然也聽說了老城區(qū)發(fā)生的這起“意外”事故，同情地嘆了口氣，沒多問就放行了：“快進去吧，值班室在二樓東頭，有熱水，暖和暖和?！?/p>
踏入市局大樓熟悉的大廳，林晚的心跳并沒有平復，反而跳得更快。這里看似安全，實則可能是龍?zhí)痘⒀?。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攝像頭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她低著頭，快步走向二樓的痕跡檢驗科所在區(qū)域。值班休息室就在科室走廊盡頭的一個小單間。
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她打開休息室的門，反鎖。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桌子和一把椅子。熟悉的環(huán)境帶來一絲虛假的安全感。她脫掉濕透的外套，用毛巾擦干頭發(fā)和臉，倒了杯熱水捧在手里，冰冷的指尖才慢慢恢復一點知覺。
現(xiàn)在，安全暫時有了保障，她必須立刻行動！那個可疑的“王干事”電話，要求她明天上午十點去后勤處“交接遺物”，這很可能是個陷阱！她不能坐以待斃，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那會立刻暴露她的警覺。她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一個能在體制內(nèi)幫她探聽虛實、甚至提供庇護的人！
老周！
林濤留下的筆記里最后那句話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若我有不測，小晚，找老周！小心所有人！切記！”
老周！周振邦！父親的老戰(zhàn)友！看著她和哥哥長大的老刑警！追悼會上他那疲憊、復雜、欲言又止的眼神！
林晚的心臟狂跳起來。老周是林濤用生命信任的人！是她在黑暗深淵中唯一可能抓住的繩索！她立刻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翻找著老周的號碼。找到了！她深吸一口氣，撥了出去。
聽筒里傳來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嘟——”都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快接！周叔！快接！
終于，電話被接通了。一個沙啞、帶著濃重睡意和疲憊的聲音傳來：“喂？哪位？”聲音里透著被打擾的不耐煩。
“周叔！是我！小晚！”林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無法掩飾的急切和一絲哭腔。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睡意似乎瞬間消散了，聲音陡然清醒和凝重起來：“小晚？這么晚？出什么事了？你的聲音……”
“周叔！我需要見您！現(xiàn)在！立刻！”林晚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懇求，“我家里……我家陽臺被四樓塌下來的東西砸了！我剛逃出來！還有……還有濤哥……濤哥他……”她恰到好處地哽咽住，用真實的驚恐和未消的悲痛作為掩護。
“什么？！陽臺塌了？砸到你了？人沒事吧？”老周的聲音充滿了震驚和關切，“你現(xiàn)在在哪？安全嗎？”
“我……我在局里值班室，暫時安全。但是周叔……”林晚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恐懼，“我……我害怕！不只是房子的事……我總覺得……濤哥的死……還有我爸、我哥、我叔……太巧了！太……”她故意語無倫次，將懷疑的種子拋出去，試探老周的反應。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久到林晚幾乎以為信號斷了，心一點點沉下去。難道……老周也……？
終于，老周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痛苦：“小晚……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你待在值班室，鎖好門，哪兒也別去！等我！我馬上過來！”
“周叔！”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您……”
“別問！等我！”老周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隨即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林晚握著手機的手心全是冷汗。老周的反應……他顯然知道些什么！他沒有否認她的懷疑，反而極其緊張她的安全！那句“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和“等我”，像黑暗中的一簇微光，給了她一絲微弱的希望，但同時也帶來了更深的疑慮——老周知道多少？他能做什么？他自身安全嗎？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林晚坐立不安，耳朵警惕地捕捉著走廊外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她反復檢查了門鎖，將椅子頂在門后，手里緊緊攥著那把瑞士軍刀。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值班室門口。隨即是極輕的、有節(jié)奏的三下敲門聲。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湊到貓眼前向外看去。
昏暗的走廊燈光下，站著老周熟悉的身影。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色夾克，頭發(fā)凌亂，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走廊，眼神銳利如鷹。
確認無誤，林晚迅速移開椅子，打開了門鎖。
老周閃身進來，反手立刻將門鎖死，動作干凈利落，帶著老刑警特有的警覺。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將林晚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看到她除了狼狽些，沒有明顯外傷，才似乎松了口氣，但眉頭依舊緊鎖。
“小晚！到底怎么回事？傷著沒有？”他壓低聲音，急切地問，同時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確認安全。
“我沒事，周叔，就是嚇壞了?！绷滞淼穆曇魩е俸笥嗌奶撊?，將家中遭遇陽臺坍塌的驚險過程簡單描述了一遍，刻意強調(diào)了“意外”的詭異性和自己命大的僥幸。
老周聽著，臉色越來越沉，眼神中翻涌著震驚、憤怒和一種深切的憂慮。他走到窗邊，撩開百葉窗的一角，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寂靜的停車場和辦公樓，才轉(zhuǎn)過身，盯著林晚，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沉痛的嘶?。骸安恢皇且馔狻瓕Π?？小晚？”
林晚的心猛地一緊！老周果然知道！她迎上老周的目光，那里面沒有虛偽，只有沉重的了然和痛苦。她不再猶豫，用力地點了點頭，眼淚瞬間涌了上來，這次不是偽裝，是積壓了太久的恐懼、憤怒和看到一絲希望的委屈：“周叔！不只是意外！還有……還有煤氣！追悼會回來，我家的煤氣閥被人故意打開了！要不是我運氣好……” 她將煤氣閥被擰開、接口被動過的細節(jié)，以及自己拍下的照片證據(jù)快速說了一遍。
老周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手背的骨節(jié)瞬間泛白?！靶笊?！這幫畜生！” 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他們……他們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連你也不放過！”
“他們？是誰？周叔！您知道是誰，對不對？”林晚抓住老周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追問，“濤哥……濤哥他是不是也……”
老周痛苦地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在極力平復翻騰的情緒。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靶⊥怼犖艺f，”他的聲音異常低沉，每一個字都像灌了鉛，“你爸……你哥……你叔……還有林濤……他們的‘犧牲’……都不是意外?！?/p>
盡管早已從林濤的筆記中確認，但親耳從老周——這個父親的老戰(zhàn)友、警隊的老前輩口中聽到這個結(jié)論，林晚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巨大的悲憤幾乎將她淹沒。她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腥味，才沒有失控地喊出來。
“是誰？”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老周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深切的無力感：“名字……我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我知道，是一股力量……一股盤踞在很高位置的力量。他們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滲透得很深。你爸當年查的那個跨國販毒案，牽扯到了巨大的利益鏈條和某些人的烏紗帽……你哥的人質(zhì)解救行動，情報被精準泄露……你叔……他在死前，正在秘密調(diào)查一個涉及政商勾結(jié)、洗錢的案子，阻力非常大，他跟我提過，說摸到了‘硬石頭’……林濤……他太像他爸和他叔叔了，太執(zhí)著，也太不小心……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要命的東西！”
“暗河？還有Z.K.？是不是趙正坤？！”林晚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同時緊緊盯著老周的眼睛。
老周的身體明顯一震！眼中爆發(fā)出極度震驚的光芒，隨即化為更深的警惕和擔憂！他猛地一把抓住林晚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她感到疼痛：“你……你怎么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有些變調(diào)。
林晚沒有退縮，迎著老周震驚的目光，拿出了那個屏幕碎裂的舊手機，點開了那個名為“LT_暗流”的文件夾，將林濤的加密筆記和那份“暗河資金流向碎片”表格展示在老周面前。
“濤哥……他犧牲前藏起來的。密碼……是他一直戴著的尾戒?！绷滞淼穆曇魩е煅?，也帶著一絲決絕，“他讓我……找您！”
老周顫抖著接過手機，手指劃過屏幕，看著那份零碎卻致命的資金流向表，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時間點（林衛(wèi)國、林旭、林建國犧牲前夕的資金異動），看著林濤最后那句“Z.K.是關鍵！M.M是執(zhí)行樞紐！其背后能量遠超想象！若我有不測，小晚，找老周！小心所有人！切記！”的留言……
這位老刑警的雙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眼眶瞬間紅了，渾濁的淚水在布滿血絲的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死死咬著牙，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良久，他才抬起頭，看著林晚，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對林濤犧牲的悲痛，有對真相被揭露的震驚，有對林晚處境的擔憂，還有一種……被托付重任的沉重。
“這傻小子……到底還是……”老周的聲音哽咽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小晚，這東西……太要命了！你拿著它，就是抱著一個隨時會炸的炸彈！”
“我不怕！”林晚的眼神燃燒著復仇的火焰，“我要知道真相！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老周苦笑一聲，笑容里充滿了苦澀和滄桑，“談何容易！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嗎？是盤踞了幾十年，根深蒂固，掌握著巨大權力和資源的怪物！他們動動手指，就能制造‘意外’，就能讓人‘因公犧牲’，就能讓四樓的陽臺‘自然’坍塌！證據(jù)？在他們面前，證據(jù)就像紙一樣脆弱！你報警？你向誰報？你手里的這些東西，一旦暴露，可能還沒送到該看的人手里，你就已經(jīng)……”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林晚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老周的話，殘酷地撕開了她最后一絲幻想。體制內(nèi)的規(guī)則和庇護，在“深淵”面前，可能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那……那我該怎么辦？明天……明天后勤處那個‘王干事’還讓我去交接遺物……”林晚將那個可疑的電話內(nèi)容告訴了老周。
“王干事？”老周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后勤處是有個姓王的，但聲音……不對！而且遺物交接根本不會繞開支隊直接找家屬！這是個套！百分百的套！”他斬釘截鐵地說，“你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可是……如果我不去，他們會不會……”林晚想到對方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不去，他們會懷疑你警覺了，可能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崩现艹烈髦?，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掙扎和權衡，“去……那就是自投羅網(wǎng)！后勤處那地方，隨便找個由頭把你帶到某個房間，‘協(xié)助調(diào)查’也好，‘保護’也罷，你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了！甚至可能……‘意外’發(fā)生在局里某個角落！”
進退維谷！林晚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絕望。
老周在狹小的房間里踱了幾步，眼神變幻不定，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終于，他停下腳步，看向林晚，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
“這樣……小晚，你明天……還是得去！”
林晚驚愕地抬頭。
“但不是去后勤處！”老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你明天一早，直接去緝毒支隊！找內(nèi)勤或者林濤生前關系最好的同事！就說是家里出了事（陽臺塌了），你心神不寧，想早點把濤子的遺物拿回去整理，留個念想！態(tài)度要悲傷、要急切、要六神無主！你是家屬，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支隊那邊礙于情面，很可能會提前把整理好的遺物箱直接交給你！這樣，你就繞開了后勤處那個陷阱！”
“那……那個‘王干事’那邊……”林晚擔憂地問。
“我來處理！”老周眼中閃過一絲老辣的光芒，“我會想辦法拖住后勤處那邊，或者制造點小混亂，讓他們顧不上你！你拿到東西，立刻離開支隊！一刻都不要停留！東西拿到手后，立刻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藏好！記住，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頓了一下，眼神無比沉重，“……包括你平時覺得關系還不錯的同事！”
“周叔……”林晚看著眼前這位頭發(fā)花白、滿臉疲憊卻為她挺身而出的老人，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有感激，也有更深的擔憂，“您……您也要小心！他們……”
“我？”老周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滿了悲涼和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我一個被邊緣化的老家伙，沒什么油水可榨，知道的‘內(nèi)幕’也有限，暫時還算安全。他們真正忌憚的，是你手上的東西，還有……你這個林家最后的、不肯低頭的‘麻煩’?！?他用力拍了拍林晚的肩膀，力道沉重，“孩子，這條路……太難了。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找個地方，隱姓埋名……”
“不！”林晚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沒有絲毫動搖，“我不后悔！我爸、我哥、我叔、我濤哥……他們不能白死！這血債，我一定要討回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過去！”
老周看著林晚眼中那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火焰，沉默了。他知道，仇恨的種子一旦在血淚中生根發(fā)芽，便再也無法拔除。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沉重。
“好……既然你決定了……”老周的聲音帶著一種托付的鄭重，“記住我的話：拿到東西，立刻離開！然后……”他湊近林晚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說了一個地名和接頭方式，“……去這個地方，找一個叫‘阿哲’的人。就說……是老周讓你去的。他……或許能幫你?！?/p>
阿哲？林晚記下了這個名字和地址。那似乎是一個城中村深處的老舊網(wǎng)吧。
“他是誰？”
“一個……游離在規(guī)則之外，但技術很好的年輕人。或許……能在數(shù)字世界里幫到你?！崩现軟]有多解釋，顯然對這個“阿哲”也并非完全放心，但這是他在絕境中能為林晚找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可能助力之一。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老周不敢久留。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門外，低聲囑咐：“今晚你就待在這里，鎖好門，天亮之前別出去。明天拿到東西后，按計劃行事。記住，保護好自己！活著，才有希望！”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里有擔憂，有囑托，也有一種近乎訣別的沉重。然后，他拉開門，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外面走廊的陰影中，迅速離去。
休息室里重新恢復了死寂。林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回味著老周的話，感受著手中舊手機沉甸甸的分量。前路依舊黑暗，危機四伏，但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這無邊的深淵了。周叔……阿哲……還有林濤用生命換來的線索……
她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名為“LT_Notes_Encrypted.txt”的加密文本文件上。林濤最后的筆記，里面還藏著什么？她嘗試輸入了和壓縮包同樣的密碼：R3dR!v3r。
屏幕一閃，文件成功打開！
里面只有短短幾行字，卻像重錘般砸在林晚的心上：
小晚：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暗河’不是一條河，而是一張吞噬一切的深淵巨口。Z.K.是它的主人，M.M.是他最忠實的獵犬。
證據(jù)鏈的關鍵一環(huán)，指向鼎坤實業(yè)和境外Z.K.信托的資金閉環(huán)，就在馬明辦公室保險柜里！第三格，黑色加密U盤，密碼是他警號倒序加他女兒生日。
拿到它！但務必小心！馬明辦公室有隱藏監(jiān)控和報警裝置！
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某些披著‘忠誠’外衣的鬼！
活下去！為了我們所有人！
—— 永遠相信你的 濤哥
馬明的辦公室！保險柜！關鍵U盤！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林濤竟然把最關鍵的直接證據(jù)藏在了馬明——這個直接參與謀殺的兇手——的眼皮子底下！真正的燈下黑！
而那句“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某些披著‘忠誠’外衣的鬼！”更是如同冰錐，刺穿了林晚剛剛因老周而升起的一絲暖意。周叔……他真的是完全可信的嗎？林濤筆記里的警告，和老周的出現(xiàn)，像兩道相互撕扯的力量，讓她剛剛落下的心再次懸到了半空。
信任與懷疑的荊棘，在她前行的每一步，都將帶來鮮血淋漓的刺痛。而明天，等待她的緝毒支隊之行，是拿回遺物的機會，還是踏入另一個更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