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驟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高一（3）班的窗玻璃上，噼啪聲混著物理老師的講課聲，像首沒調(diào)的歌。蘇念念盯著課本上的電磁場示意圖發(fā)呆，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第 37 頁的空白處 —— 那里有個被紅筆圈住的小草莓，是林默上周幫她補筆記時畫的，此刻被窗外斜飄進來的雨絲洇出淺粉的痕。
“叮鈴鈴 ——” 下課鈴被雨水泡得發(fā)悶，蘇念念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后方的座位。林默正低頭轉筆，黑色水筆在虎口處轉得飛快，第七圈停頓的瞬間，他突然把筆往筆袋里一塞，起身時帶倒了桌角的保溫杯，橘色的液體在地面暈開，像攤被打翻的橘子醬。
“沒帶傘？” 林默的聲音里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他彎腰撿保溫杯時，蘇念念看見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傘柄，上周在美術課上見過同款 —— 當時他用這把傘給媽媽的草莓醬壇子擋雨，傘面上還貼著她畫的草莓貼紙，邊角被風吹得卷了邊。
“嗯?！?蘇念念的指尖在書包帶上來回蹭，突然想起今早路過大學城時，林默媽媽的三輪車旁擺著 “草莓醬售罄” 的牌子，玻璃罐里空空的，只有罐底沾著點粉色的甜膩，像被誰刻意刮過。
白薇薇突然從后門沖進來，明黃色的傘面撞在門框上，發(fā)出 “哐當” 一聲響?！傲帜?！我?guī)懔?！?她舉著傘轉圈，發(fā)梢上的橘子味發(fā)膠香混著雨水的潮氣，在教室里漫成黏膩的霧，“我爸說順路送你去擺攤的地方，正好讓阿姨嘗嘗我媽做的橘子醬?！?/p>
林默轉筆的動作頓了頓，把黑色雨傘往蘇念念懷里一塞：“這把借你?！?傘柄上還留著他的體溫，蘇念念摸到塊凸起的黏痕，湊近一看，是半張被雨水泡軟的草莓糖紙，圖案和她上周掉在香樟樹下的那塊一模一樣。
“你的傘……” 她剛要推辭，白薇薇突然搶過傘往地上一摔：“這種破傘誰稀罕？林默你不是說下周帶橘子傘嗎？肯定比這把好看一百倍！” 傘骨 “咔嗒” 斷了根，草莓貼紙浸在渾濁的雨水里，像顆被踩爛的果子。
林默彎腰撿傘的動作帶著明顯的咬牙聲?！皠e鬧了?！?他把斷骨的傘往身后藏，校服后擺掀起的瞬間，蘇念念看見他白色 T 恤上的草莓圖案 —— 是她上個月在美術課上畫的，當時他還瞪著她說 “洗不掉你賠”，此刻被雨水打濕后，暈成了淡淡的粉，像朵害羞的云。
雨幕把走廊澆成了透明的河。蘇念念舉著斷骨的傘走在右側，總能感覺到林默的肩膀往這邊傾，黑色傘面大半都罩著她，他的左肩早已濕透，白襯衫洇出深色的痕，像幅被暈開的水墨畫。
“你傘歪了?！?她往他那邊推了推，指尖擦過他的手背，摸到塊粗糙的繭 —— 是常年轉筆磨出來的，和他物理筆記上用力的字跡如出一轍。
林默的腳步頓了頓，傘柄在她掌心輕輕轉了半圈?！皼]事?！?他的目光落在傘柄的草莓糖紙上，突然說，“上周說帶橘子傘，是騙你的?！?/p>
蘇念念的心跳漏了半拍，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淌，在她帆布鞋邊積成小小的水洼?！盀槭裁?？”
“我媽說……” 林默的喉結滾了滾，聲音被風吹得發(fā)散，“草莓醬的配方改好了，下周開始供貨?！?他彎腰避開迎面駛來的自行車時，傘面突然撞上香樟樹，藏在傘骨里的東西 “嘩啦” 掉出來 —— 是疊成方塊的草莓糖紙，每張都印著不同的小熊圖案，最底下那張的邊緣寫著 “3 月 14 日”，字跡被雨水泡得發(fā)藍，是林默的筆鋒。
“你撿了這么多？” 她蹲下去撿的瞬間，看見糖紙堆里混著片香樟葉，葉脈上用銀筆寫著 “37”，是她總在物理課發(fā)呆的頁碼，和林默筆記里夾著的那片一模一樣。
白薇薇的尖叫突然從身后炸開：“林默你果然藏了她的東西！” 她舉著手機沖過來，鏡頭對著散落的糖紙，“我就知道你們倆不清不楚，這就發(fā)到班級群里去！”
林默突然把蘇念念往身后拉，自己擋在糖紙前，濕透的襯衫貼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刪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傘骨在掌心捏得發(fā)白，“不然我不客氣。”
白薇薇的手機 “啪” 地掉在水洼里，屏幕亮著班級群的界面，輸入框里寫著 “蘇念念倒追實錘”。她蹲下去撿手機時，突然指著林默的肩膀笑起來：“你看你為了她淋成這樣，值得嗎？她連你媽媽賣草莓醬都不知道關心，上周還在背后說你家醬太甜！
蘇念念的動作猛地僵住。上周和唐曉曉吐槽草莓醬太甜的話，居然被白薇薇聽見了？她抬頭時，正撞見林默看過來的眼神，里面的光像被雨水澆滅的星火，讓她突然想起他說 “我從沒覺得你煩” 時的溫柔，此刻都變成了扎人的刺。
“我不是……”
“走吧?！?林默打斷她的話，彎腰把糖紙胡亂塞進褲袋，轉身往公交站臺走的動作帶著明顯的疏離。他的左肩已經(jīng)濕透成深灰色，白襯衫上的草莓圖案被雨水泡得發(fā)脹，像顆在雨里慢慢融化的糖。
雨停的那一刻，蘇念念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下，發(fā)現(xiàn)了枚銀色的草莓吊墜。鏈條斷了半截，吊墜背面刻著個 “默” 字，是上周運動會時，她掉在跑道旁的那枚。原來他早就撿到了，還一直帶在身上。
“你的吊墜?！?她追上去遞給他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褲袋，里面的糖紙窸窣作響。林默的身體僵了僵，接過吊墜的動作快得像在躲什么，“謝謝?！?/p>
公交車進站的鳴笛聲里，蘇念念突然看見他的語文課本從書包里滑出來，夾在里面的香樟葉飄落在地，葉尖沾著的草莓醬印，和傘柄上的糖紙痕跡一模一樣。而樹葉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周五放學后，大學城見?！?字跡被雨水洇得發(fā)藍，像個沒說出口的約定。
白薇薇突然從后面追上公交車，發(fā)梢滴著水拍打車窗：“林默！我爸說愿意投資你家的草莓醬！你別跟蘇念念這種人來往了！” 她的手里舉著張合同，橘子味的香水味隔著玻璃都能聞到。
林默的目光在合同上掃過，突然把車窗往下?lián)u了半寸，對著白薇薇的方向說：“不用了?！?他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蘇念念身上，聲音輕得像雨絲，“我媽說，草莓醬要留給懂甜味的人?！?/p>
公交車啟動的瞬間，蘇念念看見林默把那枚斷了鏈的吊墜，小心翼翼地放進裝糖紙的褲袋里。而他濕透的白襯衫上，草莓圖案的邊緣正慢慢暈開，像顆在雨幕里跳動的心臟。
晚自習前，唐曉曉突然沖進教室，手里舉著林默的語文課本：“念念你看！這是不是林默的書？剛才在車站撿到的，里面夾著的香樟葉上，還有草莓醬呢！” 她翻開課本第 37 頁，空白處用紅筆寫著 “電磁場輔助線畫法”，旁邊畫著顆歪歪扭扭的草莓，蒂頭處標著 “蘇念念” 三個字。
蘇念念的指尖在字跡上反復摩挲，突然發(fā)現(xiàn)課本扉頁夾著張便利貼，是林默的字跡：“傘我會修好的。草莓醬新配方里，加了你說的半顆檸檬?！?下面畫著把小小的傘，傘柄上纏著根紅繩，和她發(fā)間的那根一模一樣。
窗外的晚霞把天空染成草莓醬的顏色，蘇念念突然想起林默濕透的肩膀，和他說 “懂甜味的人” 時的眼神。也許他說帶橘子傘，根本不是要疏遠她，而是在偷偷準備什么驚喜？
但她沒看見的是，林默此刻正蹲在大學城的攤位后，用創(chuàng)可貼包著被糖紙邊緣劃破的手指。他的褲袋里，除了那些草莓糖紙，還有張被雨水泡軟的進貨單，上面 “草莓醬” 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旁邊寫著行日期 —— 正好是蘇念念的生日。
周子昂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媽說讓你留兩罐最甜的，說是給經(jīng)常來幫忙的那個女生?！?他擠眉弄眼地笑，“就是總掉草莓糖的那個？”
林默的耳尖突然紅透，把進貨單往懷里塞的動作帶著點慌亂。“別瞎說。” 他低頭整理糖紙時，突然發(fā)現(xiàn)最底下那張的小熊缺了只耳朵 —— 是蘇念念今天掉的那枚，糖紙邊緣還沾著點他襯衫上的雨水痕，像個未完待續(xù)的吻。
暮色漸濃時，蘇念念抱著林默的語文課本往校門口走，看見白薇薇正站在香樟樹下，手里攥著瓶橘子醬，瓶身貼著張便利貼：“林默，明天給你帶新做的橘子蛋糕?！?風一吹，便利貼飄落在地，背面用鉛筆寫著行被劃掉的字：“其實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歡橘子味”。
而林默的身影，正從街角的路燈下走來，手里提著兩罐草莓醬，玻璃罐在暮色里閃著光，像兩顆跳動的草莓心。他看見蘇念念的瞬間，腳步頓了頓，懷里的糖紙突然窸窣作響，仿佛在替他說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話。
這場雨留下的痕跡，像串沒解開的謎題：林默的橘子傘謊言背后藏著什么？白薇薇的道歉是真心的嗎？周五的大學城之約，又會有怎樣的故事？蘇念念摸著掌心的吊墜，突然覺得這場雨，下得像個未完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