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顯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三的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破布,
沉甸甸地壓在陳橋驛的軍營上。風卷著雪粒子抽打在帳篷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像是無數(shù)只手在外面拍門。中軍大帳里,燭火被門縫鉆進來的風吹得搖搖晃晃,
映得趙匡胤的臉一半明一半暗——他正舉著酒碗,跟幾個心腹將領"痛飲"。"來,
干了這碗!"趙匡胤的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沙啞,他把碗底朝天,酒液順著胡須滴進脖子里,
"明日到了瓦橋關,咱們殺他個片甲不留!"石守信跟著干了碗酒,抹了把嘴,
眼睛卻瞟向帳外——那里的篝火旁,人影越來越密,兵器碰撞的"叮當"聲越來越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殼而出。"三哥,弟兄們......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他故意壓低聲音,像是在說悄悄話。趙匡胤放下酒碗,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沒等石守信回答,帳簾就被人"哐當"一聲撞開。高懷德提著柄血淋淋的刀闖進來,
刀上的血珠滴在地上,很快凝結成暗紅的冰碴。"將軍!"他聲如洪鐘,震得燭火跳了三跳,
"弟兄們在外面議好了,主少國疑,咱們拼死打仗沒人記功,不如擁立您做天子!
"趙匡胤猛地站起來,酒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濺得到處都是:"高懷德!你瘋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不是我說的,是弟兄們的意思!"高懷德往身后一指,
帳外突然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呼喊:"擁立點檢做天子!"喊聲響徹夜空,
連遠處黃河冰面開裂的聲音都被蓋了過去。趙匡胤拔出腰間的劍,
指著高懷德:"你再敢煽動軍心,我斬了你!"高懷德卻梗著脖子往前湊了半步,
刀尖都快頂?shù)剿乜诹耍?將軍要斬就斬!可弟兄們的心意,您不能不管!當年在滁州,
您說'不搶百姓',弟兄們聽了;在淮南,您說'有功必賞',弟兄們信了。可現(xiàn)在呢?
七歲的娃娃坐龍椅,咱們流血流汗,圖個啥?"他的聲音剛落,
石守信、王審琦等人突然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請將軍順應民心!
"帳外的士兵也跟著涌了進來,黑壓壓的一片,手里的兵器在燭光下閃著寒光,敲擊著鎧甲,
發(fā)出"砰砰"的聲響,震得帳篷的柱子都在發(fā)抖。"你們......你們這是逼我!
"趙匡胤的劍"哐當"掉在地上,他捂著額頭,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氣得不輕,
"我受世宗厚恩,怎么能做這種事......"趙普趕緊上前扶住他,
對著眾人使了個眼色:"諸位弟兄,點檢一向忠義,你們這樣逼他,不是為難他嗎?
"他轉身對趙匡胤說,"將軍息怒,弟兄們也是一時糊涂,
我去勸勸他們......"可他剛走兩步,就被涌進來的士兵攔住了。
一個滿臉是疤的老兵喊道:"趙先生別勸了!我們已經決定了,今天這事,成也得成,
不成也得成!"說著,就有人往趙匡胤身上披東西——那是一件用黃旗改制的"龍袍",
邊角還留著被刀劃破的毛邊,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趙匡胤"掙扎"著要推開,
可架不住人多,那件粗糙的黃袍還是套在了他身上。黃色的綢緞摩擦著他的皮膚,
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想起郭威當年在澶州,也是被這樣一件黃旗裹身,那時的自己,
還只是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親兵。"萬歲!萬歲!萬萬歲!"士兵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磕頭聲震得地面都在發(fā)顫。有人把他架起來,往帳外推,他的腳在地上拖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像是不情愿,又像是身不由己。"你們這是害我!"趙匡胤終于"掙脫"開來,
一把扯下頭上的黃袍,扔在地上,"我趙匡胤要是做了這種事,將來必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