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安走后,鄴城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但在這份平靜之下,一股暗流,正以袁熙的小院為中心,悄然涌動。
時間一晃,便是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里,袁熙的生活變得極其規(guī)律。清晨,他在院中練武,汗水浸濕衣衫,換來的是日漸強壯的體魄和愈發(fā)沉穩(wěn)的氣息。白日,他手不釋卷,將袁府收藏的各類兵書、地理志、乃至雜談趣聞都看了個遍,不斷地將腦中的后世知識與這個時代的現(xiàn)實進行融合。夜晚,他則會去那個秘密的釀酒工棚,親自監(jiān)督“三碗過崗”的生產(chǎn)。
在他的指導下,酒的品質(zhì)越來越穩(wěn)定,產(chǎn)量也穩(wěn)步提升。那一個個密封的陶壇,在袁熙眼中,不僅僅是美酒,更是他在這亂世之中安身立命的資本。
然而,酒香終究是藏不住的。
盡管袁熙一再要求保密,但偶爾從院墻內(nèi)飄出的一絲酒香,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好奇。府內(nèi)的一些下人之間,開始流傳二公子府中藏有絕世佳釀的傳聞。
袁熙知道,不能再等了。與其被人窺探,不如主動出擊,將這股力量,轉(zhuǎn)化為實實在在的利益和影響力。
這日,他將甄宓請到了書房。
“夫人,有件事,我想與你商議?!?袁熙開門見山。
甄宓為他沏上一杯清茶,微笑道:“夫君但說無妨?!?/p>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早已不是當初的“相敬如冰”。袁熙的才華、魄力和對她的尊重,都讓她那顆封閉的心,漸漸打開了一扇窗。她開始真正地關(guān)心他的事業(yè),并以能為他出謀劃策為榮。
袁熙將一杯“三碗過崗”推到她面前,說道:“夫人請看,此物如今已有百壇存量。若只是藏于府中,不過是死物一件。我想讓它,在這鄴城之中,綻放出應(yīng)有的光彩。”
甄宓聞著那霸道的酒香,美眸流轉(zhuǎn),瞬間明白了袁熙的意思:“夫君是想……將此酒投入市面?”
“不錯?!?袁熙點頭,“但你我身份,皆不宜拋頭露面。所以,我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來替我們運作此事?!?/p>
他說著,目光灼灼地看著甄宓。
甄宓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領(lǐng)會了丈夫的深意。
“夫君的意思是……我甄家?”
“正是!” 袁熙重重點頭,“甄氏一族,乃是中山國無極縣的望族,世代經(jīng)商,商路通達天下,信譽人所共知。由甄氏出面,來經(jīng)營此酒,是最好不過的選擇?!?/p>
他沒有停頓,繼續(xù)說道:“我愿以此酒的秘方,與甄氏結(jié)為盟約。我方只出秘方和技術(shù),甄氏負責生產(chǎn)、運輸、以及銷售。所得利潤,我只取三成,其余七成,盡歸甄氏?!?/p>
“什么?” 饒是甄宓一向沉靜,聽到這個條件,也不由得驚呼出聲,她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袁熙,“夫君,你可知此酒價值幾何?一旦入市,必是千金難求!你……你為何要讓出七成之利?”
在她看來,這秘方是無價之寶,袁熙占七成,甄家出苦力占三成,都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袁熙卻笑了。他站起身,走到甄宓身邊,輕聲說道:“夫人,你以為,我要的只是錢嗎?”
甄宓一愣。
“錢,我固然需要。但比錢更重要的,” 袁熙的眼神變得深邃,“是我與甄氏之間,牢不可破的同盟關(guān)系!”
“我將七成利潤讓出,甄氏便會成為此酒最大的受益者。而我,作為秘方的提供者,我的安危,我的前途,便與整個甄氏的利益,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我若得勢,甄氏便可財源滾滾;我若失勢,甄氏這天大的財路,便會戛然而生。你說,在這種情況下,甄氏會選擇誰?會如何傾盡全力地來支持我?”
甄宓徹底被袁熙的深謀遠慮所折服。
她原以為,這只是一場生意。卻沒想到,丈夫的目光,早已越過了生意本身,將其變成了一場高明無比的政治投資!
他用七成的“虛利”,換來的是冀州第一豪商家族的鼎力支持!這筆買賣,賺大了!
“夫君深謀遠慮,妾身……拜服?!?甄宓站起身,對著袁熙,鄭重地行了一個萬福全禮。這一次,她的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敬佩與仰慕。
“此事,還需夫人從中斡旋?!?袁熙扶起她,語氣誠懇。
“夫君放心?!?甄宓的臉上,綻放出動人心魄的光彩,“妾身即刻修書一封,派心腹送往中山老家,交予我兄長。相信兄長,定會明白其中的利害。”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甄氏的能量是巨大的。不出十日,甄宓的兄長甄儼便親自帶人,秘密來到了鄴城。在與袁熙進行了一次深夜長談后,雙方一拍即合。甄儼留下了專業(yè)的工匠和管事,并以“甄氏酒坊”的名義,在鄴城最繁華的地段,盤下了一座店面。
半個月后,“甄氏酒坊”正式開業(yè)。
開業(yè)當天,酒坊只送不賣,向鄴城中有頭有臉的公卿、將領(lǐng)、士族,都送去了一小壇“三碗過崗”。
結(jié)果,整個鄴城,都為之沸騰了!
“你聽說了嗎?甄家出了一種神仙才能喝的酒!”
“何止是聽說了,我昨日有幸嘗了一口,那滋味,嘖嘖,簡直能讓人魂兒都飛起來!”
“是??!比宮里的御酒還好喝百倍!就是價格太貴了,一壇竟然要五千錢!”
五千錢一壇!這幾乎是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
但對于鄴城的權(quán)貴們來說,這非但沒有讓他們退縮,反而更激發(fā)了他們的購買欲。喝“三碗過崗”,成了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甄氏酒坊”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金錢,如流水一般,涌入了甄氏和袁熙的口袋。
樹大,自然招風。
這股風,很快就吹到了三公子袁尚的耳朵里。
“你說什么?那名動全城的‘三碗過崗’,竟然是袁熙那小子搗鼓出來的?” 袁尚聽著心腹的匯報,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最近也迷上了這種烈酒,還曾派人去向甄氏施壓,想獨占貨源,結(jié)果被甄氏以“貨源緊張”為由,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他原以為是甄家不知從哪得來的秘方,卻萬萬沒想到,根子竟然在自己最看不起的二哥那里!
嫉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內(nèi)心。
憑什么?憑什么那個廢物能搞出這種好東西?憑什么他能靠這個大發(fā)橫財,名利雙收?
“不行!這等好事,絕不能讓他一個人占了!” 袁尚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陰狠。
他沒有再像上次一樣直接帶兵上門。吃了一次虧,他學聰明了。
數(shù)日后,一名新的管事,趾高氣揚地來到了袁熙的院前。
“二公子,” 那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三公子說了,‘三碗過崗’乃是神物,二公子能得此秘方,是我袁家之福。但此等福氣,理應(yīng)由家族共享。還請二公子將釀酒秘方交出來,由府中統(tǒng)一釀造,也好讓父親大人和將士們,都能嘗到此等美酒?!?/p>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將“強取豪奪”說成了“為家族做貢獻”。
若是袁熙拒絕,便會落下“自私自利,不顧家族”的口實。
袁福在一旁氣得臉色發(fā)白,這三公子,簡直是強盜行徑!
袁熙卻笑了。他看著那名管事,慢悠悠地說道:“三弟有此心,我很欣慰。只是,你有所不知?!?/p>
“哦?不知什么?”
“此酒秘方,乃是我前些日子偶遇一位云游四方的異人所贈?!?袁熙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那異人說,此方非同尋常,需配合他的獨門咒法方能釀成,尋常人就算得了方子,也釀不出這等神韻。他不許我將秘方外傳,否則……酒就會失效?!?/p>
管事一愣,顯然沒料到還有這種神神叨叨的說法。
袁熙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不過,三弟說的也對。如此神物,孩兒怎敢獨享?正巧,過兩日便是父親的壽宴,我已備下最好的五十壇‘三碗過崗’,準備在壽宴之上,獻給父親,為父親賀壽!”
“我人微言輕,本來還擔心禮物拿不出手。正好,就借著三弟的名頭,算是我與三弟,共同獻給父親的壽禮,如何?”
此言一出,那管事徹底傻眼了。
他本來是來搶秘方的,結(jié)果袁熙反手就把皮球踢給了袁紹。還要拉著袁尚一起“獻禮”。
這下,袁尚成了那個唆使兄長給父親獻禮的“孝子”,他還能再開口要秘方嗎?他要是再逼迫,就成了跟自己父親搶東西的不孝子了!
“這……這……小人會如實稟告三公子的。” 管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灰溜溜地跑了。
看著他狼狽的背影,袁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袁尚,想跟我斗?你還太嫩了。
他轉(zhuǎn)過身,對袁福吩咐道:“去,將庫里那批用金絲楠木做的壇子拿出來,把我們最好的酒裝進去,包裝得越華麗越好!”
“父親的壽宴……將是這‘三碗過崗’,真正名揚河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