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兩。
這三個字，化為一張輕飄飄的銀票，靜靜地躺在桌上。
然而在蘇輕雪的眼中，它卻比一座金山還要沉重。
它代表的，不僅僅是錢。
是實力，是底氣，是眼前這個神秘男人，擁有著她無法想象的能量的證明。
陳飛的威逼，她可以靠著一股傲氣去抵擋。
但顧長歌這“雪中送炭”式的壓迫，卻讓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
因為他給的，是她此刻最需要的東西——希望。
蘇輕雪緊緊攥住的拳頭，緩緩松開，掌心里，是幾道深紅的指甲印。
她抬起頭，那雙清麗的眸子，恢復了商海搏殺時該有的冷靜與銳利。絕境，同樣可以磨礪出最鋒利的刀刃。
“七成，太多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四海商行是我蘇家的基業(yè)，所有的渠道、人脈、經驗，都由我來運轉。大人您只出錢和策略，便要拿走七成，這不合生意規(guī)矩?！?/p>
顧長歌聞言，非但沒有生氣，眼中反而閃過一絲贊許。
能在如此重壓之下，還能嘗試為自己爭取利益，這份心性，才配做他顧長歌的合作伙伴。
“哦？”顧長歌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那蘇小姐覺得，該如何分？”
“六四。”蘇輕雪斬釘截鐵，“大人您六，我四。這是我能接受的底線。另外，我需要知道大人的名諱，以及，一個能隨時聯(lián)系到你的方法?！?/p>
“可以。”顧長歌幾乎沒有猶豫，便點頭同意了。
顧長歌要的，是一個能為他締造商業(yè)帝國的女王，而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傀儡。讓出一成利，換取其全部的忠心與動力，這筆買賣，劃算。
“我名，顧長歌?！鳖欓L歌的目光，落在蘇輕雪的眼中，“至于如何聯(lián)系我……明日起，京城大小官員，都會知道我在何處當值。”
蘇輕雪心中劇震。
顧長歌！
昨夜那場壽宴上的驚天逆轉，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在京城上層圈子里傳開。那位以一己之力，挽救了鎮(zhèn)北將軍府，智斗儲君黨羽，最終被陛下破格封賞的少年……
原來，是他！
一切都說得通了。
難怪他有玄鐵令，難怪他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困境，難怪他有如此大的手筆和通天的膽子！
“好！”蘇輕雪不再有任何疑慮，當即起身，從一旁取出筆墨紙硯，“口說無憑，我們，立字為據(jù)！”
片刻之后，一式兩份的契約，便已寫好。
半年為期，顧長歌注資一萬兩，并負責解決四海商行所有經營之外的難題。蘇輕雪則負責所有商業(yè)運作。期間所有鹽場利潤，六四分成。
蘇輕雪毫不猶豫地咬破指尖，將一抹鮮紅，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龍血為盟，再無反悔。
顧長歌也同樣按下自己的指印。
當兩枚指印并列在一起時，一個未來的商業(yè)帝國，和一個未來的權臣霸業(yè)，便在此刻，被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
“那么，顧大人。”蘇-輕雪收好契約，目光灼灼地問道，“我們的第一個難題，泉州港的‘?？堋?，該如何解決？”
“?？?？”顧長歌嗤笑一聲，“一群由陳家出錢，泉州港務司默許，在近海演戲的私兵而已，也配稱‘寇’？”
蘇輕雪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這份懷疑，早已盤踞在她心頭許久，只是苦無證據(jù)。
顧長歌沒有多做解釋，直接拿過一張信紙，提筆揮毫。
筆下的字跡，蒼勁有力，鐵畫銀鉤，自有一股殺伐之氣。
但信紙上，卻只寫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詩。
“‘醉臥沙場君莫笑’?！?/p>
信紙被干脆地折好，遞到了蘇輕雪面前。
“派你最信得過的心腹，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泉州，親手交給泉州都督，羅成將軍。”
“羅將軍？”蘇輕雪一愣，“我與他素無交情，他……會見我的人嗎？”
“會?！鳖欓L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只需讓信使對羅將軍的親兵說，是京城一位故人，托他問候羅將軍收藏的那方‘唐王真跡’的硯臺，近來可好。”
蘇輕雪聽得云里霧里，一個念頭卻在她心中瞬間明了，這必然是顧長歌掌握的，外人所不知的秘辛。
“好，我立刻去辦！”
“這只是其一?！鳖欓L歌叫住了她，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解決泉州港的麻煩，至少需要十天半月。而在這段時間里，你要做的，才是我們這盤棋的關鍵?！?/p>
那張一萬兩的銀票，被推到了蘇輕雪面前。
“拿著這筆錢，立刻去聯(lián)系京城所有和你一樣，被鹽路所困的小鹽商。記住，不要去買他們手中那點可憐的存貨?！?/p>
“那買什么？”
“買下他們未來三個月，乃至半年的‘供貨契約’！”顧長歌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們現(xiàn)在急需現(xiàn)銀續(xù)命，你用高出市價兩成的價格，去買他們手中那些現(xiàn)在看來一文不值的‘廢紙’，他們會把你當成救命的菩薩?！?/p>
“等我們的鹽船一到……”
顧長歌沒有再說下去，但蘇輕雪已經完全明白了。
一股灼熱的呼吸，因極致的興奮而變得急促起來。
釜底抽薪！
這是要……壟斷整個京城的鹽市啊！
何其大的手筆！何其毒辣的眼光！
蘇輕雪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的少年，那雙清麗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燒起了名為“野心”的火焰。
過往只求守住家業(yè)的念頭，在此刻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瘋狂的、與眼前這個男人一起攪動天下商海的野望！
“我明白了?！?/p>
蘇輕雪收起銀票，對著顧長歌，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顧大人，靜候佳音。”
“輕雪，絕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