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的陰冷讓云湛瞬間清醒。
他掙扎著撐起身子,指尖觸到井壁濕滑的苔蘚——和預想的不同,苔蘚下竟是凹凸有致的刻痕。借著玉玨散發(fā)的微光,云湛看清那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后面都跟著"己卯科"三字。
"哥......"
云蘅的聲音從井底深處傳來。云湛循聲摸索,在拐角處發(fā)現(xiàn)條狹窄的甬道。爬進去不到三丈,空間豁然開朗——這是個天然溶洞,洞頂垂下的鐘乳石正滴滴答答落著水。
水滴匯聚處,云蘅跪在一塊平滑的石臺前。石臺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謝清瀾,她胸口的箭已被折斷,傷口處糊著某種散發(fā)松香味的藥膏。
"她教我的......"云蘅抹著眼淚,"說是什么......《神農本草》里的方子......"
云湛將拼合的玉玨放在石臺上。完整的"崇文"二字突然投射出光斑,在洞頂交織成星圖——正是貢院燃燒時出現(xiàn)的圖案,只是此刻第七星的位置多出個閃爍的紅點。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謝清瀾氣若游絲,"這是......你父親設計的......科場反制機關......"
她顫抖的手指在石臺某處一按,側面滑出個暗格。里面是捆竹簡,展開后赫然是《鹽鐵論》的批注本,字跡與密室中那具骷髏留下的如出一轍。
"你娘親......"謝清瀾咳出一口血,"崇文閣唯一的女校書......是她發(fā)現(xiàn)......金魚袋的秘密......"
云蘅突然拽過竹簡,指著末尾的朱批:"哥!這有字!"
批注的最后一頁,有人用朱砂寫著:"湛兒若見,當解《九章》粟米篇第二問"。云湛心頭劇震——這是方懷遠常掛在嘴邊的話,連口吻都一模一樣。
洞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云蘅迅速吹滅油燈,三人屏息躲在石臺后?;鸢训墓饬翝u近,映出來人腰間的金魚袋——是謄錄所的差役,領頭那個手里提著個鐵籠,籠中關著只羽翼殘破的信鴿。
"搜!那小子肯定在井下!"
"大人,這井......"有個年輕差役聲音發(fā)顫,"聽說己卯年淹死過三十五個......"
鐵籠突然落地。信鴿撲棱著翅膀發(fā)出凄厲的鳴叫,在狹窄的洞穴中回蕩成詭異的旋律——正是云蘅剛才哼的童謠調子。
領頭的差役臉色大變:"是......是那個女人的......"
他話未說完,洞頂?shù)溺娙槭蝗积R齊斷裂。墜落的石筍精準刺穿每個金魚袋差役的咽喉,鮮血噴濺在洞壁上,竟自動填充了那些"己卯科"名字的刻痕。
云湛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卻看清了最清晰的那個名字——"云恪",血線從這個名字延伸出去,連接著七處星位,最終匯成完整的黃河改道圖。
謝清瀾掙扎著坐起來:"玉玨......放石臺......凹槽......"
云湛照做。玉玨嚴絲合縫嵌入的瞬間,石臺轟然中裂,露出下方暗河。河水托起個鐵匣,匣蓋上的鎖孔正是北斗七星排列。
"七號舍的......試卷......"謝清瀾指向云湛懷中。
他從衣襟里掏出那份被血浸透的真卷,發(fā)現(xiàn)卷背的醋液顯影處,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七個針孔——正好對應鎖孔排列。
鐵匣開啟時發(fā)出的聲響,像極了方懷遠書房那扇老舊的柜門。匣中沒有試卷,只有把生銹的鑰匙和封信,信封上寫著:"吾兒親啟"。
信紙已經泛黃,但云恪的字跡力透紙背:"湛兒,見字如晤。若你讀到此信,當知己卯科七子調包案真相。金魚袋非信物,實為......"
后面的字被血跡模糊。謝清瀾突然按住信紙某處:"反著看......"
云湛將信紙對著玉玨的光。背面的透光處,隱藏的文字終于顯現(xiàn):"......實為燧發(fā)槍機關圖。持袋者七人,皆工部河渠司死士,奉命于黃河決堤夜,狙殺三十五名知情舉子......"
鐵匣最底層,靜靜躺著五枚銹蝕的彈丸。每枚彈丸底部,都刻著個小小的金魚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