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明踏進西院的那一剎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比御書房里感受到的帝王威壓更讓他心驚肉跳！
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破敗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斷裂的柴棍、散落的破布、還有地上幾灘刺目的暗紅色血污！更讓他肝膽俱裂的是，那個蜷縮在冰冷泥地上、衣衫單薄破爛、鼻青臉腫、嘴角淌血、已然昏迷不醒的少年——正是沈炎！
玄帝那冰冷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響：“……好生照看。莫要再讓府中生出些有損你清譽、有違人倫綱常的事情來。朕，不喜。” 這才過了多久？！自己剛被敲打得魂飛魄散回來，就看到這逆子被打得半死不活！若是傳到陛下耳中……沈自明不敢想下去，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這不僅是家丑，這簡直是催命符！
“爹！您可算回來了！” 沈驍一看到沈自明，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也顧不上小腿上被沈炎咬得鉆心的疼，一瘸一拐地撲過來，帶著哭腔開始他的拿手好戲：“爹！您要為二哥和我做主??！沈炎這個野……這個賤種！他昨天打傷了二哥，今天又偷了大哥的銀子！大哥只是來問問他，他不但不認錯，還像瘋狗一樣撲上來咬我！您看看我的腿！爹！他這是要殺了我們??！您快把他打死！不然以后……”
沈驍?shù)目拊V聲情并茂，以往只要他這樣，父親就算不立刻責罰對方，也會心疼地安撫他。然而，他話還沒說完——
“啪?。。 ?/p>
一聲極其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沈驍?shù)哪樕?！力道之大，直接將他抽得一個趔趄，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沈驍捂著臉，徹底懵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沈自明，眼中充滿了驚愕和委屈：“爹……您……您打我？”
“打你？老子還想踹死你！” 沈自明氣得渾身發(fā)抖，抬腿一腳狠狠踹在沈驍?shù)亩亲由希?/p>
“嗷！” 沈驍慘叫一聲，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地。
“爹！您這是做什么？！” 沈睿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連忙上前扶住弟弟，又驚又怒地質(zhì)問：“明明是沈炎偷東西在先，又出手傷人！三弟只是說了實話，您為何……”
“閉嘴！” 沈自明猛地轉(zhuǎn)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沈睿，那眼神中的暴怒和恐懼讓沈睿心頭一寒。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失態(tài)！
“實話？好一個實話！” 沈自明指著沈睿手中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銀票，又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沈炎和旁邊頭破血流、掙扎著想爬過來的忠伯，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顫抖：“這就是你們說的偷東西？這就是你們說的問話？！帶著一群狗奴才，手持棍棒，闖進兄弟的院子，把人打成這樣？！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還有沒有王法家規(guī)？！”
他猛地掃向那幾個噤若寒蟬、縮在角落的家丁，眼中寒光四射：“還有你們！一群不知死活的狗東西！誰給你們的狗膽，敢對主子動手？！真當沈府沒有規(guī)矩了？！”
管家 吳福早已聞訊趕來，此刻正滿頭大汗地站在一旁，看到老爺如此震怒，嚇得大氣不敢出，心中更是驚疑不定：老爺這是怎么了？以往對西院這位可是不聞不問，甚至默許打壓的，今天怎么……
“吳福！” 沈自明厲聲喝道。
“老……老爺！奴才在！” 吳福一個激靈，連忙躬身。
“把今天所有動手打四公子的家丁，全部給我拖下去！杖責三十！打完之后，立刻給我趕出府去！永不錄用！” 沈自明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還有，立刻把四公子抬到……抬到東廂房去！馬上去請最好的大夫！快去！要是四公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都別想活！”
“是！是！奴才馬上去辦！” 吳福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指揮著沒動手的仆役去抬昏迷的沈炎，又派人飛奔去請大夫，同時讓人將那幾個面如死灰的家丁拖了下去。一時間，西院只剩下棍棒著肉的慘叫聲和求饒聲，以及沈睿沈驍兄弟倆呆若木雞、充滿驚駭和不解的臉。
東廂房雖然位置一般，但比西院那破屋強了百倍，至少干凈暖和。沈炎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
很快，一位須發(fā)皆白、背著藥箱的老大夫被請了進來，正是京都頗有名望的 陳濟仁。他仔細檢查了沈炎的傷勢，眉頭越皺越緊。
“陳大夫，如何？” 沈自明站在一旁，臉色依舊難看，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陳濟仁嘆了口氣，拱手道：“回沈大人，四公子傷勢……頗為嚴重。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皮下淤血甚多，最要緊的是……斷了兩根肋骨！所幸位置尚可，未傷及臟腑，但需靜養(yǎng)數(shù)月，不可移動，否則恐有移位之險。另外……” 他頓了頓，看著沈炎蒼白瘦削的臉頰和單薄的身板，“四公子長期嚴重營養(yǎng)不良，氣血虧虛至極，此番重傷更是雪上加霜。若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恐會落下病根，甚至……有損壽元。”
沈自明聽得心頭一緊，立刻吩咐道：“用最好的藥！需要什么藥材，府里沒有的立刻去買！吳福，讓廚房立刻燉上滋補的雞湯！另外，四公子受傷之事，府中任何人不得外傳！違者重罰！” 最后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語氣，目光嚴厲地掃過在場所有人，包括陳濟仁。
陳濟仁連忙躬身：“沈大人放心，醫(yī)者有責，老朽明白，定當守口如瓶?！?他開了藥方，又仔細交代了注意事項，才在吳福的恭送下離去。
沈自明看著床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沈炎，心情復(fù)雜到了極點。這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兒子，此刻卻成了懸在他頭頂?shù)囊话牙麆?，關(guān)乎著他沈家的生死存亡！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老爺！老爺！您這是要做什么呀？！”
只見主母趙玉娥帶著臉上紅腫未消、驚魂未定的沈驍，以及臉色陰沉、眼神充滿怨毒和不解的沈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趙玉娥一進來，目光先是掃過床上昏迷的沈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隨即目光落在沈驍紅腫的臉頰和委屈的表情上，立刻淚光盈盈，撲到沈自明身邊，聲音帶著哭腔和質(zhì)問：“老爺！您看看！您看看驍兒的臉！他做錯了什么，您要下這么重的手？還有睿兒！他可是您最器重的長子??！您竟然也打他？您今天這是怎么了？為了一個……一個外頭來的野種，您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要了嗎？” 她聰明地沒有直接指責沈自明對沈炎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而是先打感情牌，裝柔弱，將矛頭指向沈炎的身份，同時暗示沈自明昏聵。
沈自明看著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趙玉娥，又看看兩個“受了傷”的兒子，心中充滿了煩躁和巨大的壓力。玄帝的警告如同緊箍咒，勒得他喘不過氣，偏偏又不能對任何人明說！
他猛地一揮袖，甩開趙玉娥的手，臉色鐵青，聲音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和無奈，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你懂什么？！婦人之見！從今往后，沈炎的生死……關(guān)乎我整個沈家的存亡！你們誰再敢動他一根手指頭，別怪我不念夫妻父子之情！”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趙玉娥的哭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著沈自明。
沈睿和沈驍更是瞪大了眼睛，如同聽到了天方夜譚！
沈炎的生死……關(guān)乎沈家存亡？
這……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