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雨總帶著三分纏綿,淅淅瀝瀝打在小院的芭蕉葉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沈硯坐在窗前,看著案上攤開的《江南漕運志》,指尖劃過記載著“飛鳥衛(wèi)漕糧調(diào)度”的章節(jié)。佛骨雖解了皇上的噬心咒,但林靖遠羊皮卷里提到的“漕糧密賬”卻始終沒有頭緒——那本賬冊據(jù)說記錄著先帝年間玄教侵吞軍糧的證據(jù),若能找到,便能徹底厘清玄教與皇室的舊怨。
“在想什么?”蘇晚晴端著一碗姜湯走進來,身上帶著雨絲的潮氣,“天都涼了,還穿這么少,仔細著涼。”她將姜湯放在案上,順手拿起《江南漕運志》,“又在看飛鳥衛(wèi)的事?”
沈硯接過姜湯,暖意順著喉嚨滑入心口:“嗯。林二叔在羊皮卷里說,漕糧密賬藏在‘三潭印月’的石塔下,可我們?nèi)チ巳?,只找到些陳年的銅錢?!彼聪虼巴?,雨幕中的西湖像蒙上了一層薄紗,“或許我理解錯了‘三潭印月’的意思?!?/p>
蘇晚晴忽然想起什么,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西湖志》:“你看這個?!睍撋袭嬛?,塔底卻刻著極小的“水、木、火”三字,“這是明代工匠補修石塔時留下的,說是對應著西湖底下的三條暗河。”
“水、木、火……”沈硯指尖在字上輕點,“玄教的祭壇也講究五行相生,難道密賬藏在與‘金、土’對應的地方?”
正說著,夜無聲推門而入,蓑衣上還滴著水,手里拿著個濕透的紙卷:“剛從漕幫的舊倉庫找到的,上面畫著三潭印月的剖面圖,塔底有個暗格,標注著‘金匱’?!?/p>
沈硯展開紙卷,果然在石塔剖面圖的底部看到個方形暗格,旁邊用朱砂寫著“中秋夜,月入?yún)T,方可開”。他眼睛一亮:“還有三日就是中秋,我們正好去試試?!?/p>
***中秋夜,月色如銀,灑滿西湖。沈硯與夜無聲乘一葉扁舟,劃向三潭印月。石塔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塔尖的倒影恰好落在水面,形成三個圓暈,與民間傳說的“三潭印月”景象分毫不差。
“就是現(xiàn)在?!币篃o聲拿出特制的鐵鉤,勾住石塔底部的凹槽,輕輕一拉,一塊石板應聲而開,露出個黑漆漆的暗格。
沈硯點燃火把,往暗格里照去,里面果然放著個黃銅匣子,上面刻著飛鳥衛(wèi)的標記。他小心翼翼地將匣子取出,打開一看,里面是幾本泛黃的賬冊,還有一封林靖遠的親筆信。
信里說,漕糧密賬不僅記錄著玄教侵吞軍糧的證據(jù),還提到一個驚人的秘密:先帝并非自然駕崩,而是被玄教用噬心咒逼瘋,最終“病逝”,而當時在旁侍疾的,正是時任刑部尚書的李嵩。
“難怪李嵩對玄教忠心耿耿?!币篃o聲握緊賬冊,“他是弒君的幫兇?!?/p>
沈硯將賬冊收好,剛要合上銅匣,卻發(fā)現(xiàn)匣底刻著一行字:“艮山門,磚窯下,有遺孤?!?/p>
“艮山門的磚窯……”沈硯想起杭州知府提過,那里曾是玄教煉制蠱蟲的地方,“難道飛鳥衛(wèi)還有遺孤藏在那里?”
***次日清晨,沈硯與蘇晚晴前往艮山門。磚窯早已廢棄,窯口被半人高的雜草掩蓋,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氣味。沈硯撥開雜草,發(fā)現(xiàn)窯壁上有個小孩拳頭大小的洞,洞里塞著塊繡著飛鳥圖案的襁褓。
“這是……”蘇晚晴將襁褓取出,里面裹著半塊玉佩,與沈硯的“林氏藏書”玉印材質(zhì)相同,“是飛鳥衛(wèi)的孩子?!?/p>
夜無聲忽然指著窯內(nèi)的墻壁:“那里有字?!眽ι嫌锰抗P寫著“阿金,三歲,托于張記布莊”,字跡稚嫩,像是女人所寫。
“張記布莊……”沈硯想起通州滅門案的張老爺,“難道是張家的人?”
三人立刻趕往張記布莊的舊址。布莊早已改成茶館,老板是個姓王的老者,聽聞他們在找三十年前的張記布莊,嘆了口氣:“張老板當年確實收養(yǎng)過一個孩子,說是遠房親戚的,后來張家出事,那孩子就被一個黑衣女人接走了,再也沒回來?!?/p>
“黑衣女人……”夜無聲心頭一動,“會不會是我?guī)煾??”她師父年輕時總戴著塊飛鳥玉佩,臨終前說過要找“阿金”。
沈硯看著手里的半塊玉佩,忽然想起夜無聲的師父也有半塊相同的玉佩——當年在太湖島,他曾見過一次?!澳銕煾傅挠衽迥??”
夜無聲從懷里摸出玉佩,與沈硯手里的半塊一拼,正好合成一個完整的飛鳥圖案。“真的是……”她聲音發(fā)顫,“阿金是我?”
***真相像剝洋蔥,一層層揭開,辛辣得讓人眼眶發(fā)熱。根據(jù)賬冊和王老板的回憶,夜無聲的師父確實是飛鳥衛(wèi)的女醫(yī),當年受林靖遠所托,在張家出事前接走了阿金——也就是夜無聲,而夜無聲的生父,正是被玄教滅口的飛鳥衛(wèi)文書。
“難怪師父總讓我提防玄教?!币篃o聲摩挲著玉佩,眼眶泛紅,“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我?!?/p>
蘇晚晴握住她的手:“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真相,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靈?!?/p>
沈硯將賬冊和玉佩收好:“我們得盡快回京城,把先帝駕崩的真相告訴皇上?!彼聪蛞篃o聲,“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去嗎?”
夜無聲點頭:“嗯。我想知道,我生父留下的賬冊,能不能還天下一個公道?!?/p>
***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沈硯一行人回到京城,剛進城門就被禁軍攔住,說是皇上病重,鎮(zhèn)國公讓他們即刻進宮。
養(yǎng)心殿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噬咸稍邶埓采?,臉色蠟黃,比上次見時消瘦了許多。鎮(zhèn)國公守在床邊,見他們來了,低聲道:“皇上知道了先帝駕崩的真相,急火攻心,又犯了噬心咒?!?/p>
沈硯趕緊拿出佛骨,放在皇上胸口。白光亮起,皇上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沈硯手里的賬冊,虛弱地說:“呈上來……”
看完賬冊,皇上沉默了許久,忽然咳起血來:“好一個李嵩……好一個玄教……”他抓住沈硯的手,“沈硯,朕命你徹查此事,無論牽連到誰,都要一查到底!”
“臣遵旨?!鄙虺幑眍I(lǐng)命。
就在這時,太后宮里的太監(jiān)匆匆跑來,臉色慘白:“皇上,太后……太后她老人家薨了!”
***太后的死因是“突發(fā)惡疾”,但沈硯在她的枕下發(fā)現(xiàn)了半張撕碎的字條,上面寫著“先帝遺詔,藏于佛骨”。他拿著字條去找皇上,皇上看著字條,忽然老淚縱橫:“母后早就知道真相,她一直在保護朕……”
原來太后當年為了保住年幼的皇上,不得不對玄教的陰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暗中幫助李嵩掩蓋真相,只為等皇上長大成人,有能力對抗玄教。而先帝的遺詔,確實藏在佛骨里——那是一道傳位給賢能之人的密詔,先帝早已察覺自己被玄教控制,怕江山落入奸人之手。
“傳位給賢能之人……”皇上苦笑道,“朕這些年被噬心咒折磨,早已心力交瘁,或許……真該找個賢能之人繼承大統(tǒng)?!?/p>
沈硯搖頭:“皇上,先帝的意思是,若皇室被玄教操控,便由忠臣輔佐賢能之人撥亂反正。如今玄教已除,您只需安心養(yǎng)病,朝政有臣等輔佐,定會國泰民安?!?/p>
皇上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欣慰:“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他從枕邊摸出一枚玉璽,“這是傳國玉璽的副章,你拿著,遇有大事,可代朕決斷?!?/p>
***一個月后,皇上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下旨追封林靖遠為“忠勇侯”,夜無聲作為其后人,襲爵食邑。李嵩被掘墓鞭尸,所有與玄教勾結(jié)的官員被一一清算,朝堂為之一清。
沈硯站在刑部的院子里,看著飄落的銀杏葉,手里捏著那枚副章。蘇晚晴走過來,遞給她一件披風:“在想什么?鎮(zhèn)國公還在外面等著呢,說要帶你去看新修的林氏宗祠?!?/p>
沈硯披上披風,握住她的手:“在想,我們該去江南了。”
“去看海棠嗎?”蘇晚晴笑了。
“嗯?!鄙虺廃c頭,“去看我們種的海棠,去看西湖的月,去看那些我們守護的安寧。”
鎮(zhèn)國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沈尚書,該走了!”
沈硯與蘇晚晴相視而笑,并肩走出刑部。陽光灑在青石板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宮墻巍峨聳立,街上的百姓歡聲笑語,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
沈硯知道,江湖的風波、朝堂的詭譎或許永遠不會停歇,但只要心中有信念,身邊有彼此,就能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守護住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他們的故事,就像這京城的秋天,既有收獲的喜悅,也有對未來的期盼。而那些深埋的秘密,終將在時光的長河里,沉淀為歷史的塵埃,只留下淡淡的余音,在風中輕輕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