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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府的時候,母親還沒有睡,她獨自守在靈堂擦拭著父親的盔甲。
父母相愛四十載,韓山關(guān)大戰(zhàn)之前,父親還去鎮(zhèn)上買了邊陲特有的胭脂顏色,說要給母親帶回去。
我拖著沉重的、幾乎不屬于自己的雙腿,踉蹌著走到她身后。
胸腔里翻滾的恨意如同沸騰的巖漿,幾乎要沖破皮肉的束縛,焚毀眼前的一切。
一個瘋狂、大逆不道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血債血償!用那昏君的頭顱,用那毒婦的心肝,來祭奠父兄的英靈!我要改朝換代!
母親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她輕聲道:“再等等,等你父親兄長的頭七過了,別讓那些人的血臟了他們的輪回路?!?/p>
“讓他們的魂,走得安靜些?!蹦赣H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父兄出靈那天,天光慘淡。
沉重的烏木棺槨被覆上素白如雪的錦緞。府中殘存的親兵、家將,人人縞素,臂纏黑紗,沉默地列隊。
我穿著素麻孝衣走在前側(cè),身后跟著捧著父親和長兄牌位的母親與長嫂,隊伍沉默地行進(jìn)在帝都肅殺的街道上,路旁的百姓垂首默立,臉上帶著悲傷與同情。
然而,當(dāng)送靈隊伍拐過長街,即將經(jīng)過那金碧輝煌公主府邸時,一種截然相反、刺耳至極的聲浪打破了此刻的沉重與肅穆。
絲竹管弦,淫靡放浪,女子的尖笑,男子的調(diào)謔,混雜著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如同無形的穢物,肆無忌憚地從公主府那高聳的朱紅門墻內(nèi)潑灑出來。
我的腳步猛地一滯,額上的青筋跳了又跳。
我身后,那些曾追隨父兄浴血沙場的親兵家將,一個個雙目赤紅,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握著兵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被激怒的困獸。
公主府的大門并未緊閉,習(xí)武讓我能夠清楚的看見庭院中的一切。
幼萱云鬢散亂,幾縷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a邊,精心描繪的妝容早已花成一團(tuán),雙頰泛著不正常的酡紅,顯然是醉得不輕,她眼神迷離,帶著醉后的狂態(tài)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輕佻,目光掃過門外肅穆的送葬隊伍,像在看一群骯臟礙眼的螻蟻。
在她身后,一個身著輕薄絲袍、面容俊秀卻帶著脂粉氣的年輕男子緊貼著她,一手輕佻地攬著她的腰肢,下巴親昵地擱在她肩頭。
那張臉......竟與季勛有六七分相似!
那個男寵看向我,眼里充斥著挑釁與不屑。
幼萱朱唇微張,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夫君,進(jìn)來一起玩嗎?”
一股無法形容的腥甜猛地沖上喉頭,殺了她!現(xiàn)在就殺了她!
但母親卻死死地按住我的右臂。
“止戈!不要誤了時辰,讓你父兄安安靜靜地走!”母親的聲音都在抖,說出來的話卻那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