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離的話可把老鄭氏嚇了一大跳,這孫子的話說得太嚇人,簡直是奔著她老命去的,
若張少離真這么做了,就算張鼎豹保住了秀才功名,那在縣學(xué)里也將永遠抬不起頭,
畢竟這么一個忘恩負(fù)義之人,哪怕書讀的再好,也會被學(xué)子清流排在門外。
讀的是圣賢書,行的卻是豺狼事,
如此張鼎豹,誰能愿意與之交好?
怕就連縣學(xué)的教諭都會嫌棄這等不孝之人。
“不,你不準(zhǔn)去,從明天起,我就要把你這黑了心肝的小崽子鎖在家里,你哪都別想去!”老鄭氏近乎尖叫般瞪著張少離道!
然而老鄭氏話音剛落,張鼎龍便瞬間赤紅了雙目,
他高抬右手,重拍桌案,那滿是老繭的右手,竟給他揮出了驚堂木的氣勢,
啪的一聲巨響,
老鄭氏嚇得一個沒坐穩(wěn),屁股一歪,向后倒了個四腳朝天,
然而張鼎龍卻連上前扶一下的動作都沒有,只是大聲吼道。
“我兒必須讀書,他張鼎豹要不肯拿錢出來,不用尾巴去縣學(xué)鬧,我這當(dāng)大哥的,跛著腳去親自說!”
老鄭氏一聽大兒子這話,也顧不得身上的痛楚了,她一骨碌爬起來,趕忙向張鼎龍勸說道。
“老大,老大誒,你可千萬別激動,你說你這么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老三是咱們老張家光耀門楣的希望,你要真這么做了,那可是要害死他的啊,
你說你將來怎么下去見你爹,見咱們老張家的列祖列宗!”
張鼎龍苦笑一聲,看著如此偏心的老娘,他無比心寒的同時,積攢了二十年的怨氣也在此刻爆發(fā)。
“娘,你甭拿祖宗壓我,老張家的祖宗若真護佑我,我也不至于為了老三那白眼狼摔斷了腿,若我不瘸腿,那當(dāng)初被擇去讀書的就該是我這個老張家長子!
我也不覺得我比老三笨,他能讀出來,我難道就讀不出來?!”
說著,他將張少離重新抱回懷里繼續(xù)道。
“尾巴是我們老張家的長房長孫,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讀,只要他想讀,這書就必須讓他讀,老三若敢不應(yīng),那就別怪我這當(dāng)大哥的毀了他的學(xué)業(yè)前途!”
“哎喲喂!”
老鄭氏一聲哭嚎。
“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哦,竟然生下了你們父子倆這不孝子孫……”
一聽老鄭氏哭嚎,張少離那是一點都不慣著,他瞪著自家祖母威脅道。
“祖母,你要再這么偏著心眼子無理取鬧,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拉著我爹往縣里跑!”
此話一出,老鄭氏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慌忙起身上前握住張少離的小手道。
“哎喲,你這孩子是想要逼死祖母啊,祖母不哭了還不成么。”
見老太太安生下來,張少離撇撇嘴,擲地有聲的發(fā)出宏愿道。
“祖母,書我是一定要讀的,既然三叔能讀出個秀才,那我就能讀出個狀元郎!”
少年聲如驚雷,當(dāng)著眾人的面立下高遠之志,
然而幾乎所有人在反應(yīng)過來后,都只當(dāng)是少年的意氣之語,
畢竟張少離的祖父,苦讀半生,臨死之前依舊縛身于秀才功名,
最終在端正三年落榜之后,大病不起,郁郁而終。
而張鼎豹,幼時不止一次被啟蒙先生夸耀過聰慧,
結(jié)果十二歲下場,直到端正五年,也就是在其二十六歲時,才考過院試,成就秀才功名,
就這,張鼎豹已經(jīng)是整個張家灣書讀得最好的學(xué)子了,哪怕附近就近的幾個村,也無出其右者。
身為農(nóng)家子,他們都萬分清楚,想要考出頭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所以他們對于張少離此刻立下的宏愿,心中皆是一笑了之。
可有一人卻是例外,
那就是張少離的親爹,張鼎龍!
聽到剛剛清醒神志的張少乾,竟擲地有聲的發(fā)出如此高遠志向,
他心中沒有半分輕視與不信任,有的只是濃濃的支持與動容!
有子如此,他心甚慰!
“尾巴,爹相信你!也絕對支持你!”
張少離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意外的轉(zhuǎn)頭看去,入眼便看見了自家老爹那灼灼的目光,
如此盛滿信任與支持的目光,令張少離動容到直想掉眼淚!
他知曉自身是個心智成熟的穿越者,也有底氣立下考上狀元的高遠志愿,
可他爹張鼎龍卻并不知曉,這位腿腳殘疾且困頓二十余載的父親,之所以能展露出這般炙熱的眼神,
只是因為他有著對兒子的拳拳真心與信任而已。
有父如此,上輩子作為孤兒的張少離,又怎能不為之動容,
狀元他考定了!
誰也攔不?。?/p>
他張少離說得!
不為別的,就為了光耀他爹的門楣,
也為了狠狠打這偏心的祖母,與那白眼狼三叔的臉!
張少離掙開張鼎龍的環(huán)抱,然后從張鼎龍的腿上躍下身子,他轉(zhuǎn)頭沖著父親屈下雙膝,行了叩首大禮!
下一刻,少年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
“爹!兒子定不辜負(fù)你的信任與期望!”
“好!”
張鼎龍趕忙上前扶起了大兒,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老鄭氏道。
“娘,明日我就帶著尾巴去找老三,我年少時為了護他,斷了一條腿,也成全了他的讀書路,
所以這是他欠我的,他必須還!
明日我就拿這條瘸腿跟他講人情,為尾巴搏一搏前程!”
老鄭氏聽后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瘋了,老大一家真是瘋了。”
她想不清楚,一向老實憨厚的大兒子今日是怎么了,
哪怕張少離清醒了神志,可張鼎龍變了個性子是怎么回事,就這股子瘋勁,哪還有半分從前老實巴交的模樣。
老鄭氏累了,同時也被整沉默了,
既然張少離想讀書,張鼎龍又支持,那便隨他們父子倆去吧。
不過老鄭氏也在心中鄙夷著大兒子與孫子的短視,
若是有一天老三考上舉人,自然有他們父子倆后悔的去,
拿斷腿賭前程?
還說什么考狀元,
整個奉化縣從有科舉至今都沒聽說出過一個狀元,
真以為張少離是什么文曲星轉(zhuǎn)世不成,
不過是個不再癡傻的小娃罷了,就這做派,老鄭氏覺得張少離還不如繼續(xù)傻著呢。
此刻,老鄭氏更加期盼三兒子考上舉人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