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發(fā)瘋那日,謝府的紅梅正落得紛紛揚揚。謝綰跪在母親蘇氏的牌位前,
香爐里的檀香蜷成螺旋狀往上飄,在供桌前凝成團白霧,
恍惚間竟映出母親當年的模樣還是初嫁時的杏色羅裙,鬢邊斜插著那支白鶴銀簪,
指尖拈著的梅花落在妝匣上,濺起的香粉與此刻香爐里的煙塵融為一體。 “姑娘,
該添香了?!鼻嗪膛踔愫羞M來時,靴底沾著的雪水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
她袖口的蘭草繡紋被炭火烤得發(fā)焦,那是昨夜守在柴房外時,被周氏潑出的火盆燎的。
謝綰接過線香的瞬間,案上的青銅鏡突然“咔”地裂了道縫,
鏡中她的倒影與牌位上的“蘇氏”二字重疊,
鬢角的銀簪在鏡光里泛著冷芒這是從謝明軒尸身上取下的,
簪頭刻著的“醫(yī)”字已被血漬糊透,卻在裂痕里顯出半個“周”字。 銅鏡碎裂的聲響剛落,
院外就傳來鐵鏈拖地的鈍響。謝綰轉(zhuǎn)身時,正看見兩個家丁架著周氏從月亮門進來,
她的石青囚服上還沾著柴房的黑灰,發(fā)髻散亂如枯草,唯有腕間那串斷裂的檀木佛珠還在晃,
其中顆裂珠的紅褐汁液順著指縫往下滴是從供桌暗格找到的麝香丸,此刻竟被她攥得成了泥。
“我的珠釵……我的東珠……”周氏的目光在供桌上掃來掃去,突然盯住那尊青花瓷瓶,
瓶身繪著的纏枝蓮與她嫁妝里的羊脂玉鐲紋樣分毫不差。她猛地掙脫家丁撲過去,
碎瓷片在掌心劃出道深痕,血珠滴在瓶底滾落的珍珠上,
那珠子突然折射出虹彩正是謝崇山親手換給周氏的麝香珠,
珠心嵌著的梅花印記在血光里突突跳動,像極了當年母親小產(chǎn)時染紅的被褥。
謝綰按住案上的妝匣,指尖觸到匣底的暗格里面藏著從庫房找到的半塊襁褓,
布料上繡著的“明”字被血漬浸得發(fā)漲,針腳里還卡著點松煙香的灰。
這是母親給未出世的弟弟做的,當年周氏就是用它捂死了剛降生的嬰孩,而謝崇山,
親手將襁褓里的東珠換成了麝香珠。此刻銅鏡的裂痕正順著“明”字蔓延,
仿佛要將這二十年前的罪孽從布帛上剜掉。 “是你!是你偷了我的嫁妝!
”周氏突然轉(zhuǎn)向謝綰,碎瓷片劃破她的衣袖,露出臂上淡青的胎記。
謝綰盯著那胎記冷笑:“母親的十二套頭面,此刻正在刑部庫房里。
賬本上記著的‘永德八年冬,周氏族親領(lǐng)走赤金五兩’,
正是您拿母親的陪嫁去貼補鹽商走私吧?” 周氏的尖叫突然卡在喉嚨里,
碎瓷片“當啷”掉在地上。謝綰彎腰去撿時,發(fā)現(xiàn)碎片的斷口處沾著點金箔,
與鎮(zhèn)國公府步搖上的西域金箔同色。她忽然想起從謝崇山袖中掉出的錦盒,
里面的東珠顆顆都裹著硫磺粉那是用來掩蓋麝香氣味的,而周氏嫁妝里的那串東珠,
早在永德十年就被太醫(yī)院院判換成了私鹽的憑據(jù)。三更的梆子聲敲過第三響時,
謝綰提著食盒走進地牢。潮濕的石壁上滲著水珠,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青黑,
像極了梅林里未干的血跡。周氏蜷縮在稻草堆里,囚服的袖口被啃得破爛,露出的腕骨上,
那道被翡翠簪劃破的舊傷正泛著膿那是祠堂對峙時,謝綰用簪頭劃的,
此刻傷處的綠膿里還凝著蜜毒的結(jié)晶。 “嘗嘗這個?!敝x綰將碗杏仁酪放在石臺上,
碗沿的銀邊立刻蒙上層灰黑。這是用毒粽子里的私鹽和的麝香珠粉末調(diào)的,
氣味與當年母親喝下的安胎藥一般無二。周氏嗅到氣味突然抖起來,
往后縮時帶倒了墻角的陶罐,里面滾出的半塊玉佩在火把下閃著光是從湖底撈起的定親玉佩,
缺口處被血漬蓋了又顯,像極了他書房里那方沾著松煙香的硯臺。
“這是你父親的私印……”周氏的指甲摳進玉佩的缺口,“他當年為了尚書之位,
親手在你母親的安胎藥里加了紅花。那碗藥還是我端去的,他就坐在書房里練字,
松煙香燃了整整一夜……” 謝綰的指尖在食盒蓋的銅環(huán)上捏出紅痕。她想起庫房里的賬冊,
其中“永德十四年五月”那頁記著“支紅花二兩,送周夫人院”,
旁邊用朱筆批的“急用”二字,筆跡與謝崇山在脈案上的批注完全相同。
而賬冊夾層里的藥渣,經(jīng)老藥婆查驗,正是摻了麝香的紅花,與此刻碗里杏仁酪的沉渣同色。
“你知道謝明軒為什么姓謝嗎?”謝綰突然將玉佩往石臺上一磕,
缺口處露出的“軒”字在火光里扭曲,“因為太醫(yī)院院判說,只有姓謝,
才能繼承你用毒換來的家產(chǎn)??伤恢?,你早就把他的生辰八字刻在翡翠簪上,
準備等他奪了家產(chǎn),就用牽機引毒死他?!?周氏的笑聲像破鑼般在地牢里回蕩,
稻草堆里的幾只老鼠被驚得亂竄,其中只的爪子上沾著點銀粉是太醫(yī)院安神香的殘渣,
當年周氏就是用這種香迷暈?zāi)赣H,再誣陷她與人私通。謝綰看著老鼠鉆進墻縫,
突然想起晚晴送的糕點模子,模子底部的“皿”字刻痕里,也藏著同樣的銀粉。
“那支白鶴銀簪,你藏在哪了?”謝綰的聲音淬著冰。從謝崇山的錦盒里找到半張藥方,
上面用松煙香寫著“鶴頂紅需以梅花蕊為引”,而母親的陪嫁清單里,
“西域鶴頂紅一瓶”的條目旁,注著“藏于梅樹洞中”。此刻地牢外的梅林正落著花,
花瓣飄進鐵欄的縫隙,在石臺上堆成小小的墳。 周氏突然往墻角爬去,
指甲摳著石壁上的裂縫:“在……在最老的那棵梅樹里……當年我刺死你母親時,
簪頭的鶴眼正好接住片花瓣,那花瓣現(xiàn)在還嵌在上面……”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
“你母親臨死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