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噎住,沒再說話。車里只剩下雨聲和引擎的嗡鳴。山路盤旋向下,離那個叫“塵世”的泥潭越來越近。三百萬,夠修十個道觀。但我知道,林家的門,不好進。
車開進市區(qū),雨小了些。高樓大廈像巨獸的牙齒。車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雕花鐵門前。門無聲滑開,里面是另一個世界。草坪綠得刺眼,噴泉嘩嘩響。房子大得離譜,白墻紅頂,像童話里的城堡,就是氣氛不對。太安靜,連鳥叫都沒有。
門口站著個女人。四十多歲,保養(yǎng)得宜,但眼底的青黑粉蓋不住,嘴角繃得死緊。林夫人。她看到我下車,眼神像探照燈,上下掃。
“何棲?”她聲音有點干澀,帶著審視,“比我想的…年輕太多?!?/p>
我沒接話,目光越過她,落在別墅二樓一扇拉著厚重窗簾的窗戶上。一股陰冷的氣,絲絲縷縷從窗簾縫里往外滲,帶著陳腐的甜腥味。不是病。
“帶路?!蔽艺f。
林夫人臉色變了下,大概不習慣被人命令。但她忍住了,轉身往里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噠咔噠,在過分安靜的大廳里回響得嚇人。
客廳像雜志上的樣板間,奢華,冰冷。沙發(fā)上還坐著個人。五十歲上下,穿著對襟唐裝,手里盤著串油亮的佛珠。他抬眼看我,眼神渾濁,帶著股居高臨下的勁兒。
“林夫人,”他開口,聲音黏糊糊的,“這就是您說的‘高人’?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能頂什么事?別耽誤了貴公子的病情!我那‘凈魂符’剛畫了一半,被打斷可是大忌!”他面前茶幾上攤著黃紙朱砂,畫了一半的符箓歪歪扭扭。
林夫人有點尷尬,看看他又看看我?!皬埓髱?,這位是何棲小姐…也是我請來幫忙看看的?!?/p>
“幫忙?”張大師嗤笑一聲,佛珠盤得更響了,“這行當水深,不是拿根桃木劍就能充門面的!小丫頭,聽我一句勸,哪來的回哪去,別為了幾個錢,把自己搭進去!”
我懶得理他,徑直看向林夫人?!昂⒆釉跇巧??帶我去?!?/p>
“慢著!”張大師猛地站起來,擋住我,“林夫人!您信不過我張某人?我在這行浸淫三十年!貴公子分明是沖撞了‘五鬼運財’的煞!必須用我的獨門符陣鎮(zhèn)壓!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上去沖撞了邪祟,激怒了它,貴公子有個三長兩短,誰負責?”
他唾沫星子差點噴我臉上。林夫人被他吼得臉色發(fā)白,眼神在我和張大師之間搖擺,明顯亂了方寸。
“五鬼運財?”我重復了一遍,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客廳里的人都聽見,“煞氣聚而不散,凝在東南角。你符紙朱砂擺在正西火位,是想助燃那點陰火,把里面那東西養(yǎng)得更壯點?”
張大師盤佛珠的手僵住了,臉色一紅一白:“你…你胡說什么!”
我不再看他,直接對林夫人說:“再拖半小時,你兒子啃的就不是墻皮了。想清楚?!?/p>
林夫人渾身一抖,像被針扎了。她猛地看向張大師面前那攤符紙朱砂的位置,又猛地抬頭看向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神里的恐懼壓過了猶豫。
“何小姐!這邊請!”她幾乎是推開了擋路的張大師,聲音尖利。張大師一個趔趄,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我“你…你…”了半天,說不出完整話。
樓梯鋪著厚地毯,踩上去沒聲音。越往上,那股陰冷潮濕的甜腥味越重,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味。走廊很長,燈光昏暗。只有盡頭那扇門關著,門口站著兩個穿白大褂的男護工,臉色發(fā)青,眼神驚恐。
“開門?!绷址蛉寺曇舭l(fā)顫。
一個護工抖著手擰開門鎖。門剛開一條縫,一股更濃烈的腥臊味混合著刺耳的尖叫聲沖了出來!像指甲刮過玻璃。
房間里沒開大燈,只點著一盞昏暗的壁燈。地上鋪著厚厚的軟墊,墻壁也用軟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穿著昂貴的絲綢睡衣,像野獸一樣四肢著地趴在角落。他頭發(fā)亂糟糟,眼睛瞪得極大,眼白占了大半,死死盯著門口。嘴角掛著亮晶晶的口水和…一點墻灰。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低吼,身體緊繃,隨時要撲過來。
林夫人捂住嘴,眼淚唰地下來了?!靶≥x…”
我沒立刻進去。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很大,裝修豪華,但異常凌亂。昂貴的玩具散落一地,被撕咬得不成樣子。墻角有幾處明顯的抓痕和啃咬痕跡,露出里面的軟包填充物。那股陰冷的甜腥氣,源頭在房間正中央那張巨大的兒童床底下。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有生命一樣從床底蔓延出來,纏繞在男孩身上。
“都出去?!蔽艺f,“門關上。”
林夫人一愣:“何小姐?”
“不想他更瘋,就出去。關門?!蔽艺Z氣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