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垃圾桶后面,縮著一團小小的、臟得看不清毛色的東西。是只小貓,瘦得皮包骨,一條后腿似乎受了傷,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蜷著。它瑟瑟發(fā)抖,警惕又驚恐地看著我們,發(fā)出微弱的叫聲。
蕭野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他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不再是平時的冰冷或嘲諷,而是一種……近乎悲傷的掙扎。他垂在身側(cè)的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我瞬間明白了。他聽到了小貓的叫聲,想救它??墒恰莻€冷硬得像鋼鐵一樣的父親,會允許他撿一只又臟又病的流浪貓回家嗎?
他掙扎了很久,久到那只小貓的嗚咽聲都弱了下去。最終,他緊握的拳頭一點點松開,肩膀也垮了下來。他慢慢地、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垂著頭,一步一步地朝車子走回來。
那背影,充滿了無力的沮喪和一種被規(guī)則馴服的灰敗。
就在他快要走到車邊時,我深吸一口氣,快步越過他,徑直走向了那個垃圾桶后面。
“你干什么?”蕭野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我。
我沒理他,蹲下身,盡量放柔聲音:“咪咪?別怕……”我試探著伸出手。那小貓瑟縮了一下,但沒有攻擊我。
我小心地把它抱起來。它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渾身臟兮兮的,后腿的傷口已經(jīng)有些化膿,散發(fā)著不好的氣味。
我抱著貓走回蕭野面前。他仰著小臉,呆呆地看著我,又看看我懷里臟兮兮的小貓,黑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微弱的光。
“上車。”我言簡意賅。
“可是爸爸……”
“先上車再說!它需要去醫(yī)院!”我語氣堅決,抱著貓率先鉆進了后座。
蕭野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后飛快地跟著上了車,關上車門。他緊挨著我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懷里虛弱的小貓,小手想伸過來摸摸,又有些猶豫。
“去最近的寵物醫(yī)院,快!”我對司機說。
車子發(fā)動。蕭野終于忍不住,伸出小手,非常非常輕地碰了碰小貓臟兮兮的腦袋。
【突發(fā)任務:救助受傷流浪貓(與目標人物共同行動)。狀態(tài):進行中。初步判定符合目標人物潛在情感需求。請宿主妥善處理?!?/p>
寵物醫(yī)院里,消毒水味很濃。醫(yī)生檢查了小貓的情況。
“后腿骨折,有點感染,營養(yǎng)不良,還有寄生蟲。需要手術固定,住院治療觀察幾天?!贬t(yī)生推了推眼鏡,“費用不低,你們確定要救嗎?”
“救!”我和蕭野異口同聲。
說完,我們倆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
蕭野立刻別開臉,耳根有點紅。
我拿出手機:“醫(yī)生,費用我付。請一定治好它?!?/p>
蕭野猛地轉(zhuǎn)頭看我,眼神很復雜。
手術需要時間。我們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蕭野坐得離我有點遠,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子。
“那個錢包里的照片……是你媽媽嗎?”我輕聲問,打破了沉默。
他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沒抬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一定很溫柔?!蔽以囂街f。
蕭野摳褲子的手指停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她做的西紅柿雞蛋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壓抑著巨大的情緒,“她會給我念故事,陪我看星星……她不會逼我學那么多東西……”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但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倔強地看著我:“你為什么要撿它?爸爸不會同意的!他會把它扔出去!”
他眼里有害怕,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壓抑太久終于找到出口的質(zhì)問。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我看著他的眼睛,很坦誠,“但我知道,如果剛才我們走了,它可能就活不過今晚。有些事,做了可能會后悔一陣子,但不做,可能會后悔一輩子?!蔽蚁肫鹱约翰铧c車禍時那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蕭野怔怔地看著我,黑眼睛里翻涌著激烈的情緒。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手術很成功,小貓生命力很頑強?!贬t(yī)生走出來說,“接下來住院觀察幾天,好好護理,應該能恢復。”
我和蕭野同時松了口氣。
抱著剛做完手術、還裹著紗布、在航空箱里昏睡的小貓回到別墅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別墅燈火通明。
蕭振廷回來了。
他站在玄關,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擋住了大部分光線,陰影籠罩著我們。他臉色沉得能滴出水,目光銳利如刀,先掃過我,然后落在我提著的航空箱上,最后定格在蕭野身上。
空氣瞬間凝固,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
“這是什么?”蕭振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冰冷。
蕭野的小臉瞬間變得慘白,下意識地往我身后縮了縮,緊緊抓住了我的衣角。我能感覺到他在發(fā)抖。
我深吸一口氣,把航空箱輕輕放在地上,往前站了半步,將蕭野擋在身后。
“路上撿的,受傷了,剛做完手術。”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蕭野很擔心它?!?/p>
“擔心?”蕭振廷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卻更加銳利,“蕭野,我教過你什么?同情心泛濫是軟弱!是愚蠢!這種來歷不明、骯臟的東西,只會帶來麻煩和細菌!趙姐!”
“先生?!壁w姐立刻應聲上前。
“把這東西扔出去!”蕭振廷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