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盤古的味道?”古四舟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那沾血的板磚又狠狠砸了一下。寒意不是從尾椎骨竄上來的,是直接從腳底板凍到了天靈蓋,連斷骨的劇痛都給凍麻了半邊。
盤古?開天辟地那位?自己身上有他的味兒?這他媽比瘋狗踩香蕉皮還離譜!
那低語聲還在黑暗深處窸窸窣窣,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啃噬朽木,貪婪又冰冷。
“…好餓…好餓啊…”
“…血…祭品…還差一個…”
祭品?!
古四舟渾身一激靈,斷裂的肋骨被這猛烈的動作牽扯,疼得他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又暈過去。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血腥味在嘴里彌漫。求生本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跑!必須跑!這鬼地方比瘋狗可怕一萬倍!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肘剛撐起一點,身下那些干涸發(fā)黑的血符,觸手竟傳來一種詭異的溫熱感!不是灰塵的冰涼,而是…像踩到了剛熄滅不久、還帶著余燼的炭火!
“呃!”他悶哼一聲,觸電般縮回手。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針扎似的灼痛。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么鬼畫符?!
就在他驚疑不定、渾身肌肉繃緊到極限的剎那——
呼啦!
一團巨大的、跳躍的、帶著濃烈硫磺惡臭的橘紅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在他前方不到五米的空地上憑空炸開!火光瞬間撕破了廠房的昏暗,將那些扭曲的血符映照得如同地獄的圖騰,也將古四舟那張慘白、血污的臉照得纖毫畢現(xiàn)!
火焰的中心,一個人影緩緩站直了身體。
不是走出來,就是那么憑空從火焰里“站”了出來!
來人身材高大,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原色、領口袖口都磨爛了的黑色皮夾克,敞著懷,露出里面一件同樣油膩膩的骷髏頭T恤。頭發(fā)像被火燎過一樣,枯黃焦卷,根根豎立。最扎眼的,是他臉上那個巨大的、幾乎覆蓋了半張臉的蝎子刺青!蝎尾高高翹起,毒針直指眉梢,在跳躍的火光下,那蝎子仿佛活了過來,透著一股子擇人而噬的兇戾。
他手里沒拿武器,就隨意地插在同樣沾滿油污的工裝褲兜里。但那雙眼睛,渾濁、兇狠,像兩粒燒紅的煤球,死死地釘在古四舟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看垃圾一樣的厭惡。
“媽的!哪個不開眼的耗子鉆進來找死?”蝎子臉開口了,聲音又粗又啞,像砂紙在生銹鐵管上摩擦。他目光掃過地上那大片詭異的血符,又落到古四舟滿身的血污和明顯不正常佝僂的身體上,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喲呵?還自帶‘顏料’?省事了!正好缺個填坑的!”
他根本沒問古四舟是誰,也沒給他任何開口解釋的機會。那眼神,就像屠夫看到了砧板上待宰的肉。
“火蝎哥!有情況?”隨著蝎子臉(火蝎)的現(xiàn)身,廠房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立刻響起幾聲警惕的呼喝。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七八個同樣穿著破爛、形容狼狽、但眼神兇狠的男人從各種廢棄的機床和油桶后面鉆了出來。他們手里大多拎著撬棍、磨尖的鋼筋,甚至還有兩把銹跡斑斑的砍刀。個個面色不善,眼神里透著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兇光和對火蝎的畏懼。
古四舟的心沉到了谷底。跑?斷了骨頭,面對一群手持兇器的亡命徒?這概率比中彩票還低!裝死?剛才瘋狗的下場還熱乎著呢!
火蝎根本沒理會手下,他向前走了兩步,金屬靴底踩在布滿灰塵和血符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古四舟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居高臨下,渾濁的眼珠像掃描儀一樣在古四舟身上來回刮。
“嘖,斷了肋骨?夠慘。”火蝎的聲音帶著一種貓戲老鼠的玩味,“被仇家追得像條野狗?逃命也不看看地方?”他抬起腳,那沾滿泥污和不明油漬的厚重金屬靴底,毫不客氣地踩在了古四舟那條被鋼管砸傷、此刻正鉆心劇痛的大腿上!
“呃啊——!”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古四舟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喉嚨里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慘嚎,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服。
火蝎似乎很享受這聲音,腳下碾了碾,獰笑道:“嗓門兒還不??!廢物點心一個,也配臟了老子的地盤?正好,”他抬腳,隨意地指了指地上那片暗紅色的巨大血符圖案中心,一個微微凹陷下去的、邊緣線條尤其扭曲復雜的區(qū)域,“教主開壇,血符還差最后一點‘引子’。你這身血,廢物利用,也算給你積陰德了!”
開壇?!教主?!
古四舟疼得渾身哆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把嘴唇咬穿。積陰德?把他當豬羊一樣放血祭壇?操他媽的陰德!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臟,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那股在底層泥潭里掙扎求生磨礪出來的、如同野草般頑強的狠勁兒和急智!不能死!絕對不能像條死狗一樣被拖去放血!
就在火蝎收回腳,對著旁邊一個臉上帶刀疤的漢子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他過來拖人的瞬間——
“等…等等!”古四舟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鑼,卻用盡全力吼了出來,蓋過了自己的痛哼。他臉上糊滿了血污污泥,只有那雙眼睛,在跳躍的火焰映照下,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諂媚的急切,死死盯著火蝎那張蝎子臉。
“火蝎…火蝎大哥!別!別殺我!我有用!有大用!”他語速極快,因為劇痛而斷斷續(xù)續(xù),卻透著一股子生怕說慢了就人頭落地的惶恐和真誠。
火蝎正要轉身的動作頓住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古四舟:“有用?你個半死不活的廢物能有個屁用?當柴火燒都嫌煙大!”
“不是!不是!”古四舟忍著腿上鉆心的疼,努力挺起點上半身,急切地指向自己進來的方向,那條堆滿廢棄建材的岔道口,“外面!外面有兩條瘋狗!彪哥的人!他們在追我!手里…手里有家伙!彪哥您知道吧?城東放貸的彪哥!他小弟瘋狗…剛被我…被我放倒了!但還有倆!就在外面巷子里晃悠!他們肯定在找我!”
他喘著粗氣,眼神飛快地掃過火蝎和他那些手下明顯變得更加警惕和兇狠的臉色,繼續(xù)加碼,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煽動性的神秘:“我…我還聽見他們說!說這破廠子…這破廠子藏著好東西!是‘業(yè)火紅蓮教’的老巢!他們…他們想趁你們開壇搞事,摸進來…黑吃黑!”
“黑吃黑?”火蝎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臉上那巨大的蝎子刺青似乎都猙獰了幾分。他手下那幫人更是瞬間炸了鍋,手里的家伙攥得死緊,眼神兇戾地掃向廠房入口方向。
“操!彪哥的人?敢打我們紅蓮教的主意?”
“媽的!活膩歪了!”
“火蝎哥!干他們!”
古四舟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沖破肋骨斷口跳出來。成了!轉移注意力!他強壓著狂跳的心,臉上卻堆出十二分的討好和急切:“火蝎哥!您英明神武!我…我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但我知道他們大概在哪!我可以…我可以帶路!把他們引進來!您和兄弟們布好口袋,關門打狗!那兩條瘋狗身上肯定帶著彪哥收來的錢!油水厚著呢!”他故意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露出一副貪婪又畏懼的模樣,“我…我不要別的!您讓我活命!賞口飯吃就行!我…我還能干活!打掃衛(wèi)生、看門放哨都行!我吃得少!”
火蝎瞇著眼,死死盯著古四舟那張諂媚又狼狽的臉,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假。空氣凝固了,只有那團憑空燃燒的火焰在噼啪作響。廠房深處那窸窸窣窣的低語似乎也停頓了一下。
“哼,”火蝎從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聲,帶著濃重的硫磺味,“算你小子命大!還有點眼力勁兒!”他顯然更在意可能的威脅和唾手可得的“油水”?!鞍棠槪线@小子!麻桿、鐵頭!跟我走!其他人守好壇口!眼睛都給老子放亮點!真要有不開眼的野狗闖進來…”他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正好給教主的血符添點新鮮料!”
那個叫疤臉的刀疤漢子應了一聲,一臉兇相地走過來,像拎小雞仔一樣,粗暴地抓住古四舟的一條胳膊,把他從地上硬生生拽了起來。
“呃!”斷骨的劇痛讓古四舟眼前發(fā)黑,差點又昏死過去。他死死咬住牙關,冷汗如瀑。成了!暫時活命!他任由疤臉拖拽著,踉蹌地跟在火蝎和另外兩個打手后面,朝著廠房入口走去。經(jīng)過那片巨大血符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那暗紅色的紋路,仿佛在火光下微微蠕動了一下,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味再次鉆入鼻腔,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路過一堆銹蝕的齒輪和廢棄的傳送帶時,古四舟“虛弱”地趔趄了一下,手“無意”地在旁邊一個布滿油污和灰塵的廢棄金屬工具箱上扶了一把。
沒人注意到,他沾滿污泥的手指,在工具箱側面那厚厚的灰塵上,極其快速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劃拉了兩下。
廠房外,廢棄水塔的陰影里。
蘇清雪靜靜地立著,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雨水早已停歇,空氣中彌漫著雨后泥土的腥氣和遠處廢棄工廠飄來的鐵銹、油污混合的怪味。
她清冷的視線穿透殘破的窗戶,將廠房內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吹焦潘闹郾徊忍r的慘狀,她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當看到古四舟那番急中生智、諂媚求饒的表演時,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似困惑,又似一絲了然。
“業(yè)火紅蓮教…血符祭壇…”她低聲自語,清冷的聲音在寂靜中幾不可聞。腰間那枚羊脂白玉佩,再次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蓮苞似乎比剛才綻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縫隙。
就在這時,她看到火蝎帶著人,拖著那個滿身血污的身影,罵罵咧咧地朝著廠房入口走來。顯然是要去“處理”外面可能存在的威脅。
蘇清雪的目光,沒有看火蝎,也沒有看那兇神惡煞的打手,而是精準地落到了被疤臉拖拽著、腳步踉蹌虛浮的古四舟身上。他的身體痛苦地佝僂著,頭微微低垂,側對著窗口的方向。
就在他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口陰影里的前一瞬,蘇清雪清冷的眸子驟然一凝!
借著廠房內尚未熄滅的火焰余光,她清晰地看到,古四舟那只被疤臉反扭在身后的、沾滿污泥和血漬的手,此刻正極其隱蔽地、對著她這個方向——或者說,對著那堆廢棄的建材雜物——快速地、幅度極小地……勾了勾食指!
動作輕微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緊接著,他的身影就被廠房的黑暗徹底吞沒。
蘇清雪靜靜地站在原地,水塔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她纖細的身影。夜風吹動她素白的裙裾,拂過腳下冰冷粗糙的水泥臺面。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流轉,映著遠處廠房入口那片如同怪獸喉嚨般的黑暗。
那枚溫潤的羊脂白玉佩,靜靜地貼在她腰間。蓮苞微綻,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悄然滲透了她清冷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