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營帳內(nèi),燭火搖曳。宋琦玉的目光掃過案幾上每一份文書,最后落在那本《孫子兵法》上。
"父親,可有何物品遺失?"
宋皓捋了捋胡須,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鑰匙,打開案幾下方的暗格:"機密文件我不會放在明面處。"
宋琦玉松了口氣。前世柏原宸就是盜取了邊防圖,才找到宋家軍防線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如今這一關鍵物品安然無恙,至少暫時阻止了最壞的結果。
"我追到那賊人被他跑了,"宋琦玉從袖中取出那片布料,"不過他已中'寒星'之毒,兇多吉少。明日我們便尋個借口去查看使團是否少人。"
宋皓接過布料,看了兩眼,眉頭緊鎖:"兩國明面上素來交好,雖然我們知道是大漠使團搗鬼,但無確鑿證據(jù)前還是要小心行事,切莫沖動。"
"父親放心,我自有分寸。"宋琦玉嘴上應著,心中卻翻涌著另一個猜測——那布料質(zhì)地精良,絕非普通護衛(wèi)能穿戴得起;而賊人身手了得,又能用毒...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個人:柏原宸。
但新君上任就丟下國事潛入他國軍營,這實在太過冒險。宋琦玉最終沒有將這個大膽的猜測說出口。
次日清晨,宋琦玉帶著一隊親兵來到使者團駐地。他特意換了一身輕便戎裝,腰間佩劍,袖中暗藏三枚"寒星"。
"周大人,昨夜軍營闖入小賊,不知貴團可有受到驚擾?"宋琦玉拱手行禮,目光卻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個使團成員。
周明臉上堆滿假笑:"誰人如此大膽,竟然夜闖云川軍營!昨日我等被云川美酒灌醉,早早就睡了,并無察覺。"他側身展示身后整齊的隊伍,"也無甚物件丟失,多謝宋小將軍關心。"
宋琦玉注意到周明說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這是說謊的小動作,是他多年審訊俘虜?shù)贸龅慕?jīng)驗。
"不知昨日醉酒的兄弟們,今日可否清醒了?"宋琦玉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使團護衛(wèi)。
"謝小將軍關心,一切無恙。"周明笑容不變。
這時,副將邱衡從遠處走來,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宋琦玉心中一沉——人數(shù)竟然沒少?“寒星”之毒刁鉆難解,難道他的猜測錯了?還是軍中有大漠奸細在配合行動?
他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隨即展顏笑道:"打擾了。素聞大漠將士驍勇善戰(zhàn),不知可否與我云川將士切磋一二?"
"這..."周明遲疑地看向韓昭。
韓昭想起昨夜柏原宸的吩咐,知曉宋家今日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硬著頭皮應下:"好,韓某也想看看云川軍的本事。"
校場上,兩隊人馬列陣相對。宋琦玉提議二十人車輪戰(zhàn),誰先全敗誰輸。韓昭一看這是要驗他們一半人馬,但是如果此間不應,宋家小兒肯定還會想歪招,只得勉強同意。
比武初始,雙方各有勝負。宋琦玉站在場邊,目光如炬地觀察每一個上場的護衛(wèi)。突然,他注意到站在隊伍最末端的一個護衛(wèi)——那人身形高大,體格健壯,一看就是練家子,卻始終低著頭,不主動上前比武。更奇怪的是,韓昭也從未點他出戰(zhàn)。
宋琦玉向邱衡使了個眼色,附耳低語幾句。邱衡會意,大步走入場地中央。
"云川副將邱衡,請指教!"
邱衡身手不凡,連敗五名大漠使團護衛(wèi),場邊云川士兵歡呼雷動。他傲然一指那個可疑的護衛(wèi):"你們大漠的兵太弱了!這么來沒意思,我要那個人跟我打,一局定勝負,如何?"
韓昭臉色驟變:"不可!他只是普通護衛(wèi)..."
邱衡正要繼續(xù)出言嘲諷。
"請賜教。"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那個護衛(wèi)主動走出隊列。他抬起頭,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唯有那雙眼睛犀利如鷹,寒光逼人。
宋琦玉心頭一跳。這眼神...太熟悉了。
場中央,邱衡抱拳行禮,隨即猛然出手!他招招直取對方右肩,顯然得到宋琦玉授意。柏原宸身形靈活地閃避,但右肩傷勢影響了他的動作。
兩人交手十余回合,柏原宸額頭滲出細密汗珠。他心知宋琦玉已經(jīng)起疑,但大庭廣眾之下既不能用毒,也不能展露真實武功,漸漸落了下風。
"砰!"
邱衡一記重拳擊中柏原宸胸口,柏原宸悶哼一聲,連退數(shù)步,單膝跪地。
"我認輸。"他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
"看來還是我云川軍更勝一籌啊!"邱衡得意洋洋地環(huán)視四周。
韓昭臉色鐵青,快步上前扶起柏原宸,惡狠狠地瞪了宋琦玉一眼:"我們走!"
宋琦玉目送使團離去,目光始終鎖定那個受傷的護衛(wèi)。雖然沒能當場確認身份,但那眼神、那身形...都與他記憶中的柏原宸重合。
"將軍,要不要..."邱衡做了個攔截的手勢。
宋琦玉搖頭:"不急。"他拂過地上的一滴黑血,在陽光下細細端詳,"'寒星'之毒無藥可解,除非..."
除非找到下毒之人。而"寒星"是他母親留下的獨門暗器,解藥配方只有他才有。而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讓他柏原宸也翻不出花樣。
"傳令下去,加強軍營戒備,尤其是藥房和醫(yī)帳。"宋琦玉冷聲道,"今晚,我們守株待兔。"
客帳內(nèi),韓昭手忙腳亂地為柏原宸處理傷口。原本已經(jīng)止血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袍。
"王上,屬下這就去抓個云川軍醫(yī)來!"韓昭急道。
柏原宸抬手制止:"蠢貨,宋琦玉應該已經(jīng)懷疑我的身份。"他咬牙撕開衣衫,露出猙獰的傷口,"毒已擴散,云川軍必定加強守衛(wèi),這解藥怕是拿不到,明日找借口回王城,你以孤為大漠丟臉當眾罰軍棍三十,這樣抬出去他也不好再找借口試孤。"
"可是..."
"沒有可是,做戲要做全套,不用苦肉計,我們誰都走不出這軍營。"柏原宸從行囊中取出瓷瓶,再次將藥粉倒在傷口上,蝕骨噬心的劇痛讓他血色盡失,胸前后背大片青紫的新傷充血腫脹,“宋琦玉,我真是小看你了!”
韓昭雙手顫抖著接過瓷瓶,額頭滲出冷汗:"可是王上已經(jīng)中毒在身..."
"死不了。"柏原宸冷冷打斷,"去準備吧。"
翌日清晨,使團駐地中央的空地上,所有護衛(wèi)列隊站立。韓昭一身戎裝,面色陰沉地站在最前方。
"昨日有人比武認輸,丟我大漠臉面!"韓昭聲音洪亮,刻意讓周圍巡邏的云川士兵都能聽見,"按軍規(guī),杖責三十,由我親自施刑,以儆效尤!"
兩名護衛(wèi)拖著一個人影走到空地中央。柏原宸被粗暴地按在長凳上。
"行刑!"
軍棍重重落下,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第一棍下去,柏原宸的背部肌肉就繃緊了,但他死死咬住口中的皮繩,沒發(fā)出一絲聲音。韓昭握著軍棍的手微微發(fā)抖,每一棍都刻意避開了要害,但表面上看起來卻兇狠無比。
"十!"
"十一!"
軍棍一次次落下,柏原宸的后背已經(jīng)皮開肉綻,鮮血順著長凳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血泊。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唯有口中的皮繩提醒他保持清醒。
"二十!"
宋琦玉帶著邱衡恰在此時路過,看到這一幕不禁駐足。場中央那個血肉模糊的身影讓他心頭一顫——盡管知道是苦肉計,但看到前世仇人如此狼狽,還是忍不住心生快意。
"二十五!"
柏原宸的十指已經(jīng)摳進長凳木頭里,指甲斷裂滲血。他的視線模糊間,看到遠處站著的宋琦玉,那挺拔的身姿在陽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劍。他在心中咒罵:"這宋琦玉就是他的災星,遇到準沒好事,這一趟好處一點沒撈著,自己都要被玩死了,今日受的苦來日定要其加倍償還。"
"三十!"
最后一棍落下,柏原宸終于松開緊咬的皮繩,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韓昭連忙命人將他抬起,鮮血順著長凳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韓昭將軍這是……"宋琦玉上前一步,故作關切地問道,實則心里暗爽:活該,讓你當初削掉我手腳,自作孽不可活。
韓昭冷冷回應:"我懲罰自己的人,怎么宋小將軍也有意見?"
"不敢。"宋琦玉嘴角微揚,"需要我找云川的軍醫(yī)來看一下,免得人死在我云川地界,傷了和氣。"
"哼,不用。"韓昭一揮手,使團護衛(wèi)立刻將奄奄一息的柏原宸抬走。
宋琦玉目送他們離去,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將軍,要不要派人盯著?"邱衡小聲問道。
宋琦玉點頭:"去盯著,大漠使團是要離開了。"
正午時分,周明匆匆來到主帥營帳求見。宋皓正在與兒子商議軍務,聽聞使者求見,立刻宣入。
"宋將軍,"周明行禮后直入主題,"王城傳來急報,有要事需我等即刻返回,關于邊境互市之事,屆時另派使團前往云川國都再行商議,還望將軍支持。"
宋皓與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捋須道:"既如此,本將也不便強留。只是聽聞今早貴團護衛(wèi)被罰,是否需要留下休養(yǎng)幾日再走..."
"已無大礙,多謝將軍掛念。"周明笑容勉強,"我等午后便啟程。"
待周明退下,宋琦玉立刻起身:"父親,他們走得太急了。"
宋皓點頭:"看來那賊人身份不簡單。琦玉,你帶一隊輕騎遠遠跟著,看他們到底耍什么花樣。"
"兒子明白。"宋琦玉心道,這賊人可是大漠國君柏原宸,急著走應該是為了解毒,不若自己在路上使些絆子,讓那柏原宸毒發(fā)死在路上,以絕后患。
使團客帳內(nèi),柏原宸趴在床榻上,背后傷口已經(jīng)被簡單處理過。韓昭跪在榻前,額頭抵地:"王上,屬下該死..."
柏原宸虛弱地擺擺手:"準備啟程...回大漠。"他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背部的傷,"宋琦玉...不會輕易放我們走...兵分兩路,你帶人和周明一起,我?guī)迦肆砣∷馈?
“王上不可,您身負重傷,屬下不放心”
“你目標明顯,去引開宋家軍,他們?nèi)粲行袆硬粫谠拼▌邮?,離開云川地界后我們兵分兩路,王城匯合?!卑卦返穆曇敉蝗焕鋮柶饋恚?傳令下去,回國后立刻整軍備戰(zhàn)。云川...遲早是我的囊中之物,特別是宋家軍。"
帳外,風吹過軍營,卷起陣陣沙塵,一支隊伍即將啟程。宋琦玉站在瞭望臺上,遠遠望著使團忙碌的身影,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佩劍上。
前世恩怨,今生重逢。這場博弈,誰才是最后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