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營帳內(nèi),宋皓端坐案后,目光如炬地審視著歸來的兒子。案上攤著最新的邊關(guān)諜報,墨跡未干。
“父親,孩兒回來了?!彼午癖卸Y。
宋皓放下信件,視線掃過他略顯疲憊的面容:“聽說你帶了個人回來?!?/p>
“是。”宋琦玉聲音平穩(wěn),將早已備好的說辭和盤托出,“前些時日暗中跟隨使團途中,無意間發(fā)現(xiàn)崖下有座木屋,住著個手段陰邪的毒醫(yī),以活人試藥。彼時已在大漠國境,恐生事端,未敢擅動。歸來后思及此獠行徑,如鯁在喉,故兩日前再赴彼處,欲除此害。可惜一時不察,被毒醫(yī)遁走,只余下一個氣息奄奄的藥人?!彼D了頓,語氣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惻隱,“那人傷重垂危,棄之必死,孩兒便將他帶了回來?!?/p>
“此人何種身份?”宋皓目光銳利。
“據(jù)其自述,乃山中獵戶,名喚阿狗。入山狩獵時不慎落水,被那毒醫(yī)撈起做了藥人?!彼午駥Υ鹑缌鳎凵裉故?。
宋皓沉吟片刻,終是頷首:“人既是你帶回來的,便看顧好?!彼湃蝺鹤又诬姷姆执?,更信他識人的眼力。一個山野獵戶,縱然可疑,翻不起大浪。宋皓萬萬想不到,他兒子沒帶奸細(xì),卻把人家剛“病危”的新君揣回了窩里。
“孩兒明白,定會看顧妥當(dāng)。”宋琦玉沉聲應(yīng)下。
父子二人隨即談及大漠政局突變。宋皓指著案上諜報:“柏原宸‘病?!?,攝政王柏琿烈總攬大權(quán)。此乃大漠內(nèi)斗無疑。我云川只需靜觀其變。短期內(nèi),大漠應(yīng)無暇也無力東顧,互市之事恐要擱置。”他捻須分析,穩(wěn)如磐石。
宋琦玉垂眸稱是,心中卻波瀾微動。靜觀其變?他早已一腳踏入了這漩渦中心。只是他打定主意,此事絕不牽連宋家與云川軍。待那“阿狗”傷愈,便尋個由頭將他安然送返大漠這潭渾水。至于他回去是龍歸大海還是羊入虎口,便與己無關(guān)了。
…………
宋琦玉的營帳內(nèi),氣氛卻與主帥營帳的凝重截然不同。
柏原宸,或者說“阿狗”,正充分利用著“重傷木乃伊”的身份,將報復(fù)的快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裹得像粽子般動彈不得,又想到自己一身傷毒皆源于宋琦玉那枚“寒星”,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便生出了幾分惡劣的戲弄心思。
“宋將軍…水…”沙啞的聲音從紗布下飄出,帶著有氣無力的理所當(dāng)然。
宋琦玉默不作聲,倒了杯溫水,將吸管小心塞入紗布縫隙。
片刻后。
“餓…” 聲音依舊虛弱。
宋琦玉放下手中兵書,端來溫在爐邊的米粥,一勺勺喂下。
又過一會兒。
“癢…背上…” 聲音里甚至帶上了點委屈。
宋琦玉眉頭微蹙,還是耐著性子解開幾圈紗布,避開傷口,用浸了藥汁的軟布替他輕輕擦拭。
如此這般,從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使喚聲不絕于耳。宋琦玉初時本著“醫(yī)者仁心”以及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改變結(jié)局”的隱秘期望,幾乎有求必應(yīng),動作雖冷硬卻也周全。
然而,當(dāng)柏原宸第三次喊“癢”,且位置精準(zhǔn)地?fù)Q到宋琦玉剛給他包扎好的小腿傷口附近時,宋琦玉放下手中的藥瓶,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床上那個裹得只露出口鼻的“蠶蛹”。
“忍著?!?聲音冷得像冰。
帳內(nèi)瞬間安靜了。柏原宸的獨角戲戛然而止。他“聽”著宋琦玉坐回案前,重新拿起兵書,翻頁的聲音清晰可聞,再無半點要搭理他的意思。
玩過火了。柏原宸躺在層層紗布的包裹里,后知后覺。更要命的是,早上他求著宋琦玉喂下去的好幾杯水,此刻正化作洶涌的尿意,在膀胱里攻城掠地。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嘗試著挪動身體,想靠自己解決。可纏滿布條的手笨拙得像兩根木棍,雙腿也沉重得不聽使喚。他憋著一口氣,像只笨拙的蟲子般,一點一點往床邊蹭。腰腹用力,帶動裹著厚厚布條的身體側(cè)翻,試圖滾下床。
就在他重心不穩(wěn),半個身子懸空,即將狼狽地摔下床榻的瞬間——
一只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了他下墜的身體,將他撈了回來。
“又想干什么?”宋琦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柏原宸被這突如其來的失重和拯救弄得心跳加速,隔著紗布都能感覺到臉頰發(fā)燙。他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聲音悶在紗布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窘迫:“…我要小解?!?/p>
短暫的沉默??諝夥路鹉塘艘凰病?/p>
“等著?!彼午袼砷_他,轉(zhuǎn)身走向帳角。
柏原宸聽著腳步聲遠(yuǎn)去又回來,接著是陶器放在地上的輕微磕碰聲。夜壺?他低頭“看”著自己被裹成兩個大白饅頭的手,陷入了深深的迷?!@怎么操作?
“我來?!彼午竦穆曇艚阱氤?,平靜無波。
還不等柏原宸反應(yīng)過來,一雙帶著薄繭、微涼的手已經(jīng)探到他腰腹間,靈活地解開了束縛的布條,摸索著扯下他的褲子,然后精準(zhǔn)地握住了他的關(guān)鍵部位,調(diào)整好方向?qū)?zhǔn)了夜壺口。
“……”柏原宸腦子里“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了頭頂,又被紗布死死悶住。羞恥感如同巖漿般灼燒著每一寸皮膚,連帶著那些毒紋都似乎滾燙起來。他僵直著身體,耳根紅得滴血,偏偏身體在刺激下無比“配合”,水流聲在寂靜的帳內(nèi)顯得格外響亮。
終于結(jié)束。宋琦玉動作利落地替他整理好衣物,重新系上布條。整個過程快得如同處理一件尋常軍務(wù)。
“你…”柏原宸聲音發(fā)顫,羞惱交加,“你…!” 他想質(zhì)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宋琦玉彎腰拿起夜壺,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害羞什么?傷兵營里,斷手?jǐn)嗄_動不了的,都得靠人幫忙?!?/p>
他端著夜壺往外走,掀開帳簾的瞬間,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cè)影。一句輕飄飄的話順著風(fēng)飄了回來,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放心,沒給很多人拿過。”
帳簾落下,隔絕了光線,也隔絕了宋琦玉的身影。
柏原宸僵在床上,被羞恥感淹沒的頭腦里,卻莫名地、不合時宜地捕捉到了那句話里的重點——沒給很多人拿過?那…給誰拿過?!那個以前就像跟屁蟲一樣的家伙?好像叫沈林吧。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酸澀,如同細(xì)小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心頭。他用力甩甩頭(盡管被紗布裹著幅度有限),把這荒謬的情緒壓下去,卻壓不住臉上依舊滾燙的溫度。
帳內(nèi)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濃烈的草藥氣味。那羞窘的余韻,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他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