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病人。”
這四個字，像一道劃破永夜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林誠被絕望淹沒的意識。
它不是一個名字，是一個醫(yī)學(xué)概念，代表著一場瘟疫的第一個感染者，是所有災(zāi)難的源頭。
李若蘭在生命的盡頭，將所有的希望，都賭在了這個詞上。這不是一個毫無根據(jù)的猜測，這一定是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卻來不及驗證的、最后的線索。
林誠死死盯著那行被劃掉的字，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感覺到一種冰冷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希望，從他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重新生長出來。
他不再去想那可笑的轉(zhuǎn)化率，也不再去哀悼自己被剝奪的嗅覺。
所有的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都被凝聚成了一個清晰無比的目標。
找到他。
找到這個“零號病人”。
但怎么找？這個稱呼如此模糊，在浩如煙海的信息世界里，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只有一個工具。
那個賜予他一切，又企圖奪走他一切的魔鬼。
林誠的眼神變得異常平靜，那是一種賭徒在押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時，才會有的、極致的冷靜。他知道，接下來的這一次查詢，將會是他生命中最昂貴的一次消費。
他打開【遺產(chǎn)】APP，無視了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催命符般的倒計時。他的手指穩(wěn)定而有力，在輸入框里，敲下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賭注。
【我需要關(guān)于“零號病人”的所有信息。】
沒有多余的限定詞，沒有試探。他要的，是全部。
他知道，系統(tǒng)不會允許任何信息上的漏洞。要么，它會拒絕回答；要么，它會給出一個完整的、但代價高昂的答案。
APP的界面，在接收到指令后，陷入了長達十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沒有彈出“權(quán)限不足”的駁回。
這說明，這個信息，是可以被購買的。
然后，一行血紅色的、仿佛在滴血的提示，緩緩浮現(xiàn)在屏幕上。
【該指令觸及系統(tǒng)根源性因果，將消耗宿主絕大部分存在根基以支付信息熵。是否確認？】
【預(yù)估消耗遺產(chǎn)點數(shù)：50000。】
五萬點！
這個數(shù)字，像一座無形的山，轟然壓下，幾乎讓林誠喘不過氣來。
他剩余的點數(shù)，不過六萬出頭。
這一次查詢，將直接燒掉他五分之四的生命！
他的“刑期”，將從二百多天，驟然縮短到不足五十天。
這是一張單程票。
買了這張票，就沒有回頭路。要么，他在五十天內(nèi)找到生路；要么，他會以一個快得多的速度，被“管理費”和最終的結(jié)算徹底吞噬。
林誠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握著手機的手，卻沒有一絲顫抖。
他想起了李若蘭日記里那無盡的絕望。
他想起了鏡子里“編號74”那怨毒的笑臉。
他想起了自己被剝奪嗅覺時，那無聲的、被支配的恐懼。
與其在絕望的牢籠里被溫水煮青蛙，不如就在此刻，點燃自己，賭那萬分之一的、沖破牢籠的可能！
“確認！”
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字。
在他按下確認鍵的瞬間，世界消失了。
沒有痛苦，沒有信息洪流。
只有一片純粹的、絕對的“無”。他感覺自己被剝離了身體，剝離了意識，變成了一個最純粹的觀察者，被強行拉入了一段不屬于他的、塵封的核心記憶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生活在幾十年前，才華橫溢，卻野心勃勃，不甘于平凡。
他看到了這個年輕人，在一次瀕死的意外中，偶然地、或者說命中注定地，觸碰到了某種超越維度的存在，成為了第一個與“遺產(chǎn)”系統(tǒng)建立鏈接的人。
他就是“零號病人”。
他利用“遺產(chǎn)”，成為了那個時代的傳奇，建立了龐大的商業(yè)帝國——豐饒銀行，就是他親手創(chuàng)建的。
然后，他也發(fā)現(xiàn)了系統(tǒng)的真相，也面臨著被燃燒殆盡的命運。
但他沒有像李若蘭那樣，在規(guī)則內(nèi)掙扎。
他做了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決定。
他開始研究系統(tǒng)本身。
他利用兌換來的、超越時代的智慧，瘋狂地試探著系統(tǒng)的每一條規(guī)則，尋找著那萬中無一的邏輯漏洞。
記憶的最后，林誠看到了一個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在一個類似服務(wù)器機房的、布滿了無數(shù)復(fù)雜儀器的密室里，“零號病人”將自己連接在了一臺巨大的、如同祭壇般的機器上。他將自己剩余的、全部的“遺產(chǎn)”，兌換了一個唯一的、堪稱悖論的指令。
那個指令，林誠“聽”不見。
但他“看”到了結(jié)果。
“遺產(chǎn)”系統(tǒng)，那套冷酷無情的收割程序，在那道指令下，陷入了邏輯沖突。而“零號病人”，則利用這個短暫的沖突，反向入侵了系統(tǒng)的核心，將自己的意志，與系統(tǒng)的規(guī)則，融合在了一起。
他沒有擺脫系統(tǒng)。
他成為了系統(tǒng)。
他從一個即將被榨干的“電池”，搖身一變，成為了手握電閘的“管理員”。
他永生不死，端坐在王座之上，像上帝一樣，挑選著下一個“幸運兒”，看著他們重復(fù)自己當年的狂喜與絕望，然后將他們?nèi)紵?，化為延續(xù)自己不朽存在的養(yǎng)料。
記憶的洪流退去，林誠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坐在沙發(fā)上，但渾身已經(jīng)濕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他看了一眼手機。
點數(shù)，只剩下了一萬出頭。
但他不在乎。
因為，在那段記憶的最后，他看到了那個密室的所在地。
那個“零號病人”完成“弒神”與“成神”儀式的祭壇，那個如今囚禁著一個不朽魔鬼的王座，就在——
豐饒銀行總部的頂樓。
林誠緩緩站起身，眼中燃燒著決死一戰(zhàn)的火焰。
他再次看向手機屏幕，那鮮紅的倒計時，此刻顯得無比刺眼。
【24:00:00】
距離下一次“管理費”的扣除，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