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螺旋槳攪碎最后一縷晨光時,云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踏上醫(yī)院的白色地磚,消毒水的氣味嗆得她猛地咳嗽,才驚覺自己的沖鋒衣下擺還沾著冰川的泥漬——那是從凌硯然墜冰縫的地方蹭到的,深褐色的痕跡像道未愈合的疤。
“云總,您的肋骨有輕微骨裂,需要臥床靜養(yǎng)?!贬t(yī)生拿著X光片的手指頓了頓,“還有您的左肩,軟組織挫傷很嚴重,近期不能用力?!?/p>
云柚點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葉片上的露珠墜落在柏油路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像極了冰川雪地里那些被藥劑腐蝕出的洞。她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想起凌硯然掉進冰縫時的眼神——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像毒蛇吐信時的嘶鳴。
“周院士怎么樣了?”她啞著嗓子問。
“周老只是凍傷,沒什么大礙,就是受了驚嚇,現(xiàn)在還在睡。”助理遞過來一杯溫水,“安保團隊已經封鎖了冰川現(xiàn)場,警方那邊也做了筆錄,對外只說是‘探險意外’?!?/p>
“意外?”云柚笑了,笑意卻冷得像冰,“把趙坤他們的背景查清楚了嗎?”
“查了?!标愱柕穆曇舻拖氯?,“三個人都是東南亞那邊的亡命徒,有盜竊商業(yè)機密和故意傷害的前科,三個月前剛通過非法渠道入境。資金流水顯示,他們每個月都會收到一筆匿名匯款,源頭指向凌氏旗下的一家空殼公司。”“剛收到消息凌硯然現(xiàn)在是被人救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現(xiàn)在正在一家私立醫(yī)院養(yǎng)傷?!?/p>
云柚拿起手機,點開加密相冊里的照片。那是她在洞穴里用衛(wèi)星電話拍的,趙坤腰間露出的半截紋身、凌硯然砸向她的那塊石頭上的青苔痕跡、甚至冰縫邊緣那道被刀刻過的記號……每一張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把這些證據(jù)備份三份,分別存在瑞士銀行的加密賬戶、律所的保險箱和我家里的密室?!彼瑒悠聊坏氖种阜€(wěn)得驚人,“另外,讓技術部恢復凌硯然近半年的通話記錄,尤其是和他爸的?!?/p>
陳陽剛要應聲,云柚再次開口:“告訴安保主管,從今天起,周院士的安全級別調到最高。派人盯著凌氏的動靜,他們肯定會找借口拖延深海項目的進度,我們要提前準備好備選方案?!?/p>
吩咐完這一切,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云柚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就看到冰川上的場景:趙坤遞來的保溫杯在雪地里炸開深色的花,凌硯然舉著石頭時猙獰的側臉,周院士掉進冰縫時絕望的眼神……這些畫面像碎玻璃扎進腦子里,逼著她承認一個事實——她怕了。“這種人渣怎么還活著……他為什么沒有下地獄”
不是怕凌硯然的狠戾,而是怕那種失控感。上一世她就是這樣,總以為能掌控全局,卻在最得意時被人從背后推下深淵。重生回來,她步步謹慎,以為攥緊了命運的方向盤,可在冰川上的那一刻,死亡的陰影還是如期而至,像塊冰冷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不能再這樣了?!彼龑χ旎ò遢p聲說,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絕對不能?!?/p>
上一世的仁慈早已在刺骨的海水里凍成了冰渣。她曾以為留一線余地是智慧,現(xiàn)在才明白,對敵人的手軟,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凌硯然想要她的命,想要吞掉深海項目的成果,那她就該讓他知道,什么叫萬劫不復。
一周后,云柚戴著護腰回到公司。辦公室的百葉窗被調至最陡的角度,陽光只能斜斜地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像她此刻規(guī)劃的棋局。
“凌氏那邊有動作了?!狈▌湛偙O(jiān)把一份文件推過來,“他們以‘項目核心人員受傷’為由,申請暫停深海探測器的研發(fā),還說要重新評估合作風險。”
“意料之中。”云柚翻開文件,凌硯然的簽名龍飛鳳舞,筆尖的力道透過紙背都能感受到,“他在等我主動退出,或者露出破綻。”她拿起紅筆,在“暫停研發(fā)”四個字上畫了個圈,“告訴他們,我們同意暫停,但有個條件——項目組的所有設備和數(shù)據(jù),必須由第三方機構封存,費用由凌氏承擔?!?/p>
法務總監(jiān)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這不是給他們添麻煩嗎?他們肯定不會同意?!?/p>
“他們會同意的?!痹畦挚吭谝伪成希橇训睦吖莻鱽礅g痛,卻讓她的思路更清晰,“凌硯然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他得處理掉阿坤的尾巴,還得穩(wěn)住他爸那邊的爛攤子,我們‘同意暫?!?,正好給了他喘息的機會。至于第三方封存,他會以為我是怕他偷數(shù)據(jù),只會覺得我心虛,反而會答應?!?/p>
她思考了一會兒,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規(guī)律的輕響:“另外,讓財務把給凌氏的第一筆投資款凍結。理由就說‘項目暫停期間,資金安全需要重新評估’,把皮球踢回去?!?/p>
三天后,凌硯然果然同意了所有條件。不僅如此,他還主動聯(lián)系媒體,說“云總受傷期間,凌氏愿意獨自承擔項目的前期維護工作”,字里行間都透著“顧全大局”的氣度。
“他這是想把自己塑造成行業(yè)楷模?”陳陽把報紙拍在桌上,頭條照片里的凌硯然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的儀器前,笑得一臉坦蕩。
“不止?!痹畦钟脹]受傷的右手翻著報紙,目光在“獨自承擔”四個字上停了停,“他在為融資鋪路。”她調出凌氏的股票走勢圖,近一周的漲幅曲線陡峭得刺眼,“你看,自從他放出‘獨自推進深海項目’的消息,股價已經漲了12%。他想趁著這個風口,吸引更多資本入場,把項目徹底變成他的囊中之物。”
“那我們怎么辦?”
“讓他飛?!痹畦值穆曇衾涞孟癖帮w得越高越好。”她打開加密文件夾,里面是安保團隊剛發(fā)來的視頻——凌硯然的父親在澳門**的VIP室里,正和幾個陌生人交易著什么,桌上散落的文件隱約能看到“港口項目”的字樣。
“繼續(xù)查他爸挪用公款的證據(jù),尤其是和港口項目相關的。”云柚放大視頻里的文件,“還有,查一下凌氏最近接觸的投資機構,把他們的資金鏈摸清楚?!?/p>
陳陽看著她眼里的寒光,忽然想起冰川事件前的云柚。那時她雖然謹慎,卻總在談判桌上留三分余地,可現(xiàn)在,她的每一步棋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就像變了個人,又或者說,是把這段時間被壓抑的狠厲,徹底釋放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云柚幾乎住在了辦公室。白天處理公司事務,晚上對著屏幕梳理證據(jù)鏈。她的肋骨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這疼痛反而成了最好的提醒——提醒她冰川上的絕望,提醒她上一世的慘死,提醒她絕對不能再心慈手軟。
她讓技術部恢復了凌硯然和他爸的通話錄音,里面全是“把證據(jù)處理干凈”“讓那個女人閉嘴”的字眼;她找到港口項目的監(jiān)理,對方在匿名賬戶收到一筆錢后,終于松口說出了工程偷工減料的內幕;她甚至聯(lián)系上了阿坤在東南亞的仇家,用一份減刑承諾換來了他受凌硯然指使的證詞。
這些證據(jù)像拼圖一樣,在她的辦公桌上漸漸成形。而此時的凌硯然,正站在行業(yè)峰會的演講臺上,意氣風發(fā)地描繪著深海探測的未來。
“……這個項目不僅能填補國內技術空白,更能讓我們在國際海洋競爭中占據(jù)一席之地?!彼e起模型探測器,臺下掌聲雷動,“我相信,在凌氏的帶領下……”
直播屏幕里的他,西裝革履,眼神明亮,仿佛已經站在了行業(yè)的頂端。云柚端起桌上的白茶,看著杯底沉淀的茶葉,忽然想起一句話: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可她不怕。
因為她早已見過深淵的模樣,知道如何讓那些墜入其中的人,再也爬不出來。
“通知下去?!痹畦址畔虏璞?,杯沿的溫度剛剛好,“下周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主題就叫‘深海項目的真相與責任’?!彼聪虼巴?,夕陽正為林立的高樓鍍上金邊,“把所有證據(jù)整理好,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位‘行業(yè)領軍者’的真面目?!?/p>
陳陽點頭退出去時,看到云柚的辦公桌上,那份標注著“凌硯然罪證”的文件夾旁,放著一張冰川的照片。照片上的雪地里,有一道長長的拖痕,那是周院士被救上來時留下的。
云柚的指尖輕輕拂過那道痕跡,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她知道,這場戰(zhàn)爭從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守住自己重生的意義——不是重復悲劇,而是親手改寫結局。
至于凌硯然?
他飛得越高,摔得就越慘。當聚光燈熄滅,掌聲停歇,只剩下無盡的深淵在等著他時,他才會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絕望。而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夜色漸濃,云柚辦公室的燈亮到了后半夜。城市的霓虹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像極了她為凌硯然鋪好的路——看似光明萬丈,實則每一步都通向懸崖。
這一次,她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這不是狠戾,而是一個重生者,對命運最徹底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