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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生七零:我和高干HE了 露之 116388 字 2025-08-19 08: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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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部隊家屬院亮起點點燈火。蘇清沅踏著熟悉的石板路,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踏實。晚風裹挾著食堂飯菜的油膩香氣和不知哪家飄來的燉肉味,混雜著塵土和草木的氣息,這是她闊別了二十多年、只在午夜夢回時才敢觸碰的家的味道。她貪婪地吸了一口,肺腑間充盈著一種酸澀的暖意。

前世,就是從這里開始崩塌。林子墨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具背后,是噬骨的毒蛇,連同林薇薇的眼淚,一起將她珍視的一切碾得粉碎——父親含冤被審查,母親一夜白頭,弟弟清淮那本該在籃球場上肆意奔跑的腿……還有她自己,墜入懸崖時最后看到的,是陸承宇那雙破碎絕望的眼睛。

指尖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瞬間將她從血色的回憶里拽出。不能想,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重活一世,她不再是那個被所謂“愛情”蒙蔽雙眼的傻姑娘。林子墨?林薇薇?她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寒芒,他們欠下的血債,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眼前這扇透出溫暖橘黃色燈光的家門必須堅如磐石。

“爸,媽,清淮!我回來了!”蘇清沅推開門,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揚起的輕快,試圖壓下喉頭的哽咽。

小小的客廳里,暖黃的燈光像一層溫柔的紗。父親蘇振國正坐在小馬扎上,就著昏黃的燈光,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鑷子挑揀著攤在舊報紙上的幾味草藥根莖,神情專注。他是部隊后勤醫(yī)院的醫(yī)生,對藥材有種近乎本能的珍視。母親趙玉蘭系著洗得發(fā)白的圍裙,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帶著勞作后的紅暈和見到女兒瞬間綻放的笑容:“沅沅回來啦?正好,飯馬上就好!今天食堂有特供的紅燒肉,你爸排了好久的隊呢!”她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用圍裙角擦了擦手。

“姐!”弟弟蘇清淮像顆小炮彈似的從里屋沖出來,十五歲的少年,正是抽條的時候,帶著一身蓬勃的朝氣,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學校體育課,我三步上籃,可帥了!連老劉都給我鼓掌了!”他比劃著,臉上滿是少年的得意。

眼前的一切,平凡得如同最普通的七十年代部隊家庭夜晚,卻像滾燙的暖流瞬間沖垮了蘇清沅用重生者理智筑起的堤壩。她猛地低下頭,借著換鞋的動作掩飾瞬間涌上眼眶的熱意和鼻尖的酸楚?;貋砹耍娴幕貋砹?!那些失去的、破碎的、只能在午夜夢回里無聲慟哭的珍寶,此刻就在眼前,鮮活、溫暖、觸手可及。

“清淮又吹牛,”她再抬頭時,臉上已是燦爛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弟弟刺猬似的短發(fā),指尖感受到那真實的溫熱,“小心閃了腰,明天爬不起來上課?!?/p>

“才不會!”蘇清淮不服氣地跳開,又湊過來,“姐,你眼睛怎么有點紅?是不是林子墨那個書呆子又惹你不高興了?”少年心直口快,帶著對姐姐本能的維護和對那個突然闖入姐姐生活的“外人”的不喜。

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剛剛聚攏的溫馨。蘇振國放下手里的藥材,抬起了頭,溫和的目光里帶著詢問。趙玉蘭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關切地看過來。

蘇清沅的心猛地一沉,隨即又被一股更強大的決心覆蓋。她不能讓這名字玷污了她的家,一絲一毫都不能。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疏離,語氣平淡卻斬釘截鐵:“別提他。以后,他跟我沒關系了?!?/p>

“???”蘇清淮愣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蘇振國和趙玉蘭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女兒對林子墨的態(tài)度,他們是看在眼里的,雖然覺得那小伙子有些過于“上進”,但女兒喜歡,他們也沒多說什么。這突如其來的決絕,透著不同尋常。

“怎么了沅沅?”趙玉蘭解下圍裙走過來,拉著女兒的手坐到那張舊沙發(fā)上,入手只覺得女兒的手冰涼,她心疼地用力握了握,“跟媽說說,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她語氣里已經(jīng)有了隱隱的怒氣,她的女兒,容不得別人欺負。

蘇振國也放下手里的藥材,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眉頭微蹙,沉穩(wěn)地開口:“沅沅,有什么事別憋在心里。有爸媽在,天塌不下來?!避娙说某练€(wěn)如山岳,給了蘇清沅最堅實的依靠。

家人的關切如同暖流包裹著她,也讓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前世自己的愚蠢——為了一個虛情假意的男人,差點親手葬送了這份世間最珍貴的守護。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心緒,決定先透露部分事實,尤其是關于林薇薇的隱患。

“爸,媽,”她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掃過父母和弟弟,“林子墨……他這個人,心思沒那么簡單。還有他那個剛安排進醫(yī)院的‘表妹’林薇薇,不是個省油的燈。今天在食堂……”她把下午在食堂發(fā)生的事情,隱去了自己重生的先知和過于凌厲的言辭,只說林子墨試圖糾纏,而林薇薇在一旁煽風點火、裝可憐,最終被自己用工作失誤的事實噎了回去。

“那個林薇薇,看著柔柔弱弱,說話細聲細氣,可那眼神……”蘇清沅微微瞇起眼,努力模仿著前世看透人心后的銳利,“轉(zhuǎn)得太快,看人時總帶著點算計,像是在掂量著什么。食堂那么多人,她就敢直接往林子墨身上倒,還說什么‘蘇醫(yī)生是不是嫌棄我們農(nóng)村人’?這不是明擺著要把‘嫌貧愛富’的帽子往我頭上扣嗎?”

她頓了頓,看著父母凝重的臉色,繼續(xù)道:“林子墨呢?看著是拉開她,可那動作……慢得很,眼神還往我這邊瞟,像是在等我反應。最后被我說藥材的事,臉都白了。他挪用藥材討好領導,這是事實,可不是我冤枉他。這種人,心術(shù)不正,留在身邊就是禍害。所以我今天當著很多人的面,跟他把話說清楚了,一刀兩斷?!?/p>

她的話條理清晰,點出的問題直指要害——林薇薇的挑撥離間、林子墨的陽奉陰違和以權(quán)謀私。這些描述,與蘇振國在后勤醫(yī)院多年工作所積累的識人經(jīng)驗隱隱吻合。他之前就覺得林子墨過于圓滑,對領導熱絡得過分,對基層卻總端著點架子。至于林薇薇,他也聽人提過一嘴,新來的護工,手腳不算太麻利,但嘴巴甜得很。

蘇振國沉默著,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趙玉蘭則氣得胸口起伏:“好??!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那姑娘看著一股子小家子氣!還有林子墨,平時看著人模人樣的,背地里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還敢欺負到我女兒頭上?老頭子,這種人,不能留在醫(yī)院!得告訴你們領導!”

“媽,您先別急?!碧K清沅按住母親的手,她的手依舊冰涼,但語氣卻異常沉穩(wěn),“證據(jù)我暫時只有今天食堂那一下,還有我觀察到的細節(jié)。林子墨很會鉆營,沒有確鑿的把柄,貿(mào)然去告,反而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說他工作積極反而被誣陷。而且,他背后可能也有人?!彼c到即止,給父母留下警示的空間。

蘇振國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直視女兒:“沅沅,你告訴爸,是不是還知道些什么?或者……預感到了什么?”女兒今天的表現(xiàn)太反常,冷靜、銳利、洞若觀火,甚至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重和……決絕。這絕不僅僅是因為一次食堂沖突那么簡單。

“預感……”蘇清沅喃喃重復著這個詞,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她何止是預感?那是血淋淋的過往!可這重生之秘,太過駭人,她無法宣之于口。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恨意。再抬眼時,她眼中只剩下一種近乎懇求的認真和深不見底的憂慮。

“爸,媽,”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家人心上,“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但我這幾天,心里一直很慌,像壓著塊大石頭,喘不過氣。晚上總是做噩夢,很亂很可怕的夢……夢里,林子墨和林薇薇,他們就像兩條纏在一起的毒蛇,對著我們家吐信子……我看到爸被卷進麻煩里,媽急得生病,清淮……清淮的腿……”她猛地頓住,似乎難以承受那畫面帶來的巨大痛苦,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及時扶住了沙發(fā)的木質(zhì)扶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氣,強行穩(wěn)住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夢里我們家……差點就散了!就是因為信錯了人!爸,媽,你們信我一次!離他們遠點,尤其是林子墨,他靠近我們,絕對沒安好心!還有那個林薇薇,她看林子墨的眼神,根本不像表兄妹!他們是一伙的!我們家……得防著他們!”

她無法說出“重生”,只能將那些血色的記憶,那些刻骨的悔恨,化作最真切的恐懼和預警,融入這“噩夢”之中。那瞬間流露出的巨大痛苦和恐懼,是如此真實而劇烈,絕無半分作偽。

客廳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蟲鳴顯得格外清晰。

趙玉蘭一把將女兒緊緊摟進懷里,聲音帶著哽咽和后怕:“哎喲我的沅沅!不怕不怕!媽在呢!那就是個噩夢!肯定是那倆糟心玩意兒給你氣著了!媽信你!媽信我閨女!以后咱家大門,絕不讓他們踏進來半步!”她拍著女兒的背,感覺到女兒單薄身體里壓抑的顫抖,心疼得無以復加。

蘇振國沒有動,他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女兒描述的那“噩夢”中的景象,尤其是清淮的腿……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他作為父親最柔軟的地方。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兒,從小到大,沅沅雖然善良單純,但絕不是無的放矢、危言聳聽的孩子。她此刻眼中那種深沉的恐懼和急切的憂慮,是裝不出來的。這絕不僅僅是小姑娘鬧別扭那么簡單。再聯(lián)想到林子墨平時的做派,那個林薇薇的突然出現(xiàn)……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爸?”蘇清沅從母親懷里抬起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期盼,望向沉默的父親。這是她最堅實的堡壘,她需要他的信任。

蘇振國緩緩站起身,走到女兒面前。他身材高大,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常服,背脊依舊挺直如松。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伸出寬厚粗糙的大手,輕輕落在蘇清沅的頭頂,帶著令人心安的溫暖和力量。然后,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妻子和兒子,眼神變得無比嚴肅和凝重,帶著一家之主的決斷。

“玉蘭,清淮,”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都聽清楚沅沅的話了。從今天起,林子墨和林薇薇,就是我們蘇家要防備的人。清淮,在學校,離林子墨遠點,他要是找你說話,甭搭理,直接回家。玉蘭,醫(yī)院里,多留個心眼,尤其是關于藥材、賬目方面的事,但凡和林子墨沾邊的,或者那個林薇薇有什么異常的舉動,第一時間告訴我,或者告訴你們后勤的領導。記住,不是針對誰,而是防患于未然。我們蘇家,行得正坐得直,但也不能讓人在背后捅了刀子還懵然不知!”

他的話語如同磐石落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沒有追問女兒那“噩夢”的細節(jié),沒有質(zhì)疑她略顯武斷的判斷,只有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立即部署的防御。這份來自父親的、如山岳般沉穩(wěn)的信任和支持,瞬間驅(qū)散了蘇清沅心中最后一絲忐忑和重壓。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將洶涌的淚意逼了回去。夠了,有父親這句話,她重生后懸著的心,終于落定了一半。

“爸!你放心!”蘇清淮第一個跳起來響應,少年臉上滿是興奮和使命感,仿佛接到了什么重要的戰(zhàn)斗任務,“我保證離那個林子墨八丈遠!他要是敢湊過來,我就喊報告教官!”他挺起胸膛,模仿著軍人的樣子。

趙玉蘭抹了抹眼角,也用力點頭:“老頭子,我聽你的!明天我就多注意點倉庫那邊,特別是貴重藥材的進出單子?!弊鳛楹笄卺t(yī)院的會計,她對數(shù)字和單據(jù)有著天然的敏感。女兒的話和丈夫的態(tài)度,讓她徹底警醒起來。

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下來。趙玉蘭趕緊招呼:“好了好了,天大的事也得吃飯!菜都涼了!快,洗手吃飯!今天這紅燒肉可是你爸排了半個鐘頭的隊才搶到的!”

一家四口圍坐在那張用了很多年的小方桌旁?;椟S的燈光下,一碗油亮噴香的紅燒肉擺在正中,旁邊是清炒的時蔬、一碟咸菜,還有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平凡至極的飯菜,此刻卻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溫暖香氣。

蘇清沅夾起一塊顫巍巍、裹著醬色油光的紅燒肉,小心翼翼地放進父親碗里:“爸,您吃?!庇謯A了一塊給母親:“媽,您也吃?!弊詈髪A了一塊最大的給弟弟:“清淮,長身體,多吃點。”

蘇振國看著碗里的肉,又看看女兒沉靜下來的面容,眼底深處最后一絲疑慮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女兒長大了,一夜之間似乎就褪去了所有的懵懂和依賴,變得冷靜、敏銳,甚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通透。這份變化來得突然而劇烈,讓他心疼,也讓他驕傲。他端起桌上那個印著鮮紅“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搪瓷杯,里面是趙玉蘭給他溫的散裝白酒,淺淺抿了一口,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暖意彌漫開來。

“沅沅,”他放下杯子,目光溫和而鄭重地看著女兒,“以后遇到事,別自己一個人扛著。記住,你身后站著爸媽,站著清淮,站著咱們這個家。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彼D了頓,語氣更加深沉,“還有,保護好自己。林子墨那種人,心思陰沉,今天你當眾下了他的面子,斷了他的念想,他未必會善罷甘休。醫(yī)院里,做事更要仔細,留好憑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明白嗎?”

“嗯!”蘇清沅重重點頭,鼻音濃重,心頭暖得發(fā)脹,“爸,我記住了。我會小心的。”父親的話,是經(jīng)驗之談,也是金玉良言。她當然知道林子墨不會輕易放手,前世的血仇,今生的阻撓,他只會更加怨恨。但她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揉捏的蘇清沅了。

“姐,還有我呢!”蘇清淮塞了滿嘴飯,含糊不清地嚷嚷,用力拍著自己單薄的胸脯,“我保護你!林子墨敢找你麻煩,我就……我就用籃球砸他!”少年人的豪言壯語,沖淡了飯桌上最后一絲凝重的氣氛,引得趙玉蘭笑罵了一句“沒個正形”,蘇振國嚴肅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晚飯后,蘇振國沒有像往常一樣看報紙,而是披了件外套,對蘇清沅說:“沅沅,跟我去一趟醫(yī)院小庫房。今天剛到了一批三七,你以前總幫我分揀,眼力好,再去看看成色,順便幫我歸置一下?!彼穆曇艉芷届o,但眼神里卻傳遞著更深層的意思——他要親自去查驗一下藥材庫房,尤其是林子墨經(jīng)手或有權(quán)限接觸的區(qū)域。女兒的預警,他放在了心上,并且立刻付諸行動。行動,永遠比言語更有力量。

蘇清沅心頭一熱,立刻應道:“好的,爸?!?/p>

夜色中的部隊醫(yī)院安靜了許多,只有零星幾個窗口還亮著燈。通往后勤小庫房的走廊光線昏暗,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蘇振國拿出鑰匙,打開庫房厚重的大鐵門,一股濃郁而復雜的藥材氣味撲面而來。

庫房不大,但堆滿了各種麻袋、木箱和架子。蘇振國目標明確,徑直走向存放貴重藥材的區(qū)域。他打開登記簿,就著頭頂昏黃的燈泡,仔細核對著三七、人參、天麻等名貴藥材的入庫單和實際庫存量。蘇清沅安靜地跟在父親身邊,借著燈光,目光敏銳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她前世作為頂尖軍醫(yī),對藥材的熟悉遠超常人。

“爸,你看這袋三七,”蘇清沅指著角落一個半開的麻袋,壓低聲音,“切口邊緣的顏色和干燥度,跟旁邊這幾袋似乎不太一樣,感覺……新了不少?像是近期拆封后重新裝袋的?!彼闷鹨恍K,在指尖捻開細看,“粉質(zhì)也略粗,雜質(zhì)稍多?!?/p>

蘇振國眼神一凜,立刻放下登記簿走過來。他拿起蘇清沅指出的三七,又對比了旁邊幾袋庫存的樣品,放在鼻下仔細嗅聞,又掰開一點在嘴里嘗了嘗味道。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嗯……確實有問題?!碧K振國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這批三七,上周剛?cè)霂?,單子上寫的是‘特級’,但看這成色和雜質(zhì),頂多是二級貨!差價可不??!而且……”他指著麻袋封口處并不算特別嚴密的針腳和略顯粗糙的重新縫合痕跡,“這封口,明顯被動過!”

他立刻翻出上周的入庫驗收單,上面赫然簽著林子墨的名字,還有倉管員的簽名。驗收記錄上只含糊寫著“三七,若干,符合要求”。

“好一個‘符合要求’!”蘇振國將驗收單拍在旁邊的木箱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憤怒之余,是深深的后怕。女兒那“噩夢”般的預警,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現(xiàn)實的印證!林子墨的手,果然不干凈!今天女兒在食堂點破他挪用藥材,絕非空穴來風!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嗎?那些被他“符合要求”簽收的藥材里,又有多少是以次充好?差價流進了誰的腰包?庫房里陰涼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帶著一種無聲的驚悚。

蘇清沅看著父親鐵青的臉色,心中并無意外,只有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林子墨的貪婪和膽大妄為,她前世領教得太深。這只是開始。

“爸,”她輕聲開口,打破了庫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在堆積的藥材間顯得格外清晰,“這事,先別聲張?!?/p>

蘇振國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女兒,眼中帶著不解和未消的怒意。

蘇清沅的目光冷靜得像深秋的潭水:“打草驚蛇,不如引蛇出洞。林子墨敢這么做,背后或許有人,或者有他自認為周密的銷贓渠道。我們只看到這一袋三七有問題,其他的呢?他經(jīng)手過的所有貴重藥材,都需要重新徹底核查,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更確鑿的證據(jù)鏈?,F(xiàn)在貿(mào)然捅出去,他完全可以推給供應商,或者找個臨時工頂包。我們要的,是把他連根拔起,讓他再無翻身之地!”

她的話語條理分明,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狠絕和謀算。蘇振國看著女兒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靜的側(cè)臉,心頭巨震。這真的是他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兒嗎?這冷靜的分析,這深沉的算計……但他隨即又釋然了,甚至涌起一股心疼。若非被逼到極致,看清了最深的黑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如何能有這般心性?

“你說得對?!碧K振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了心頭的怒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沉穩(wěn),“不能打草驚蛇。這事,我來辦。我會想辦法,不動聲色地把所有他經(jīng)手過的貴重藥材批次,全部重新核查一遍,找到更扎實的證據(jù)。至于這袋三七……”他目光冷冽地看著那個被動了手腳的麻袋,“暫時不動它,但它就是一顆釘子!一顆釘死他的釘子!”

父女倆在充斥著藥香的庫房里達成了無聲的默契。蘇振國小心地將那袋問題三七挪到一個不起眼但方便觀察的角落,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標記。蘇清沅則幫著父親,將其他區(qū)域的藥材仔細歸置整理好,抹去他們來過的痕跡。離開庫房時,蘇振國仔細鎖好門,將鑰匙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握著開啟真相和守護家人的關鍵。

回家的路上,夜風微涼。父女倆并肩走著,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蘇振國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厚重:“沅沅,爸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或者‘夢’到了什么,讓你一下子……長大了這么多?!彼麄?cè)過頭,看著女兒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沉靜的眉眼,“爸不問。爸只告訴你,無論你想做什么,無論前路有什么,放手去做。天塌了,爸給你頂著。這個家,永遠是你的后盾。但是,記住一點,”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雙手按在蘇清沅略顯單薄的肩膀上,目光如炬,帶著軍人的鐵血和父親的深沉,“保護好自己!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報仇也好,雪恨也罷,前提是你必須好好的!明白嗎?”

路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父親剛毅的臉龐,那眼神里的擔憂、信任、支持和不容置疑的守護,像最堅固的鎧甲,瞬間包裹住蘇清沅重生后始終帶著一絲孤寒的心。她仰著頭,清晰地看到父親鬢角新添的幾根白發(fā)在燈光下格外刺眼。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盲目,為了一個渣滓,讓這樣深愛她的父親早早耗盡了心力……

滾燙的淚意再也無法抑制,瞬間沖破了所有防線。她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撲進父親懷里大哭,只是用力地、重重地點頭,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堅定:“爸……我明白!您放心!這一回,我一定會好好的!我們?nèi)?,都會好好的!?她抬手,飛快地抹去眼角溢出的溫熱,再抬頭時,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決心和重獲至寶般的珍惜。

蘇振國看著女兒含淚卻堅毅的眼睛,心頭那塊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推開家門,溫暖的燈光和母親關切的目光立刻迎了上來。弟弟蘇清淮正齜牙咧嘴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著紅花油,笨拙地想揉自己腫起來的腳踝。

“怎么了清淮?”蘇清沅立刻收起情緒,快步走過去。

“別提了!”蘇清淮一臉懊喪,“剛出去倒洗腳水,黑燈瞎火的,踩到塊石頭,崴了一下!嘶……” 他試著動了一下,疼得直抽冷氣。

“別亂動,我看看?!碧K清沅蹲下身,動作輕柔卻利落地脫掉弟弟的鞋襪。借著燈光,只見腳踝外側(cè)已經(jīng)腫起了一個小包,皮膚發(fā)紅發(fā)燙。她伸出纖細卻穩(wěn)定的手指,在幾個關鍵穴位上精準地按壓了幾下。

“??!姐!輕點輕點!”蘇清淮夸張地叫喚。

“忍著點?!碧K清沅聲音平靜,手上力道恰到好處地加重。她一邊按壓著足三里、陽陵泉、解溪等穴位疏通經(jīng)絡氣血,一邊對母親說:“媽,廚房柜子最上面那層,有個小布袋,里面是曬干的梔子粉,麻煩您幫我拿一下,再倒點白酒過來,要高度的?!?/p>

趙玉蘭雖然不明白女兒要做什么,但看著她沉著冷靜處理的樣子,立刻應聲去拿。蘇振國也站在一旁,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很快,東西拿來了。蘇清沅將梔子粉倒入一個小碗,倒入白酒,快速調(diào)成濃稠的糊狀。一股濃郁的藥酒味彌漫開來。她用手指挖起藥糊,均勻地、厚厚地敷在蘇清淮紅腫的腳踝上,然后用一塊干凈的舊布條仔細包扎好。

“好了,”她直起身,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yè)感,“這梔子粉能涼血散瘀消腫,加上白酒行氣活血,明天早上腫就能消下去大半。這兩天這只腳別用力,好好養(yǎng)著?!彼Z氣平淡,仿佛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操作。

“這就……好了?”蘇清淮看著自己被包得像個小粽子的腳踝,感受著藥糊敷上去后傳來的絲絲涼意和逐漸滲透的溫熱感,剛才那股火辣辣的脹痛確實緩解了不少,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姐,你什么時候懂這個了?比醫(yī)務室的老張還利索!”

趙玉蘭也是一臉驚奇:“是啊沅沅,你這手法……跟誰學的?”

蘇振國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女兒。從食堂對峙的鋒芒,到回家預警的沉重,再到此刻處理傷情的沉穩(wěn)老練……女兒身上謎一樣的變化,像一層薄霧籠罩著她。他想起女兒下午急救那位心疾老人的傳聞……難道?

面對家人探究的目光,蘇清沅心中早已備好說辭。她微微一笑,帶著點少女的靦腆,眼神卻清澈坦然:“就是……平時在藥房幫忙,看爸和庫房的老師傅弄得多,自己瞎琢磨的唄。中醫(yī)書上也看過一些方子,覺得挺有意思,就記下了。沒想到今天清淮正好當了我的‘試驗品’?!彼纹さ爻艿苷A苏Q郏晒Φ匕堰@身醫(yī)術(shù)的來源,歸結(jié)于“耳濡目染”和“興趣自學”,合情合理。在這個年代,赤腳醫(yī)生手冊幾乎家家都有,對中醫(yī)感興趣并自己摸索,并非奇事。

蘇清淮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拍著胸脯保證:“沒事姐!盡管拿我試!下次你再看到什么好方子,先給我用!”少年人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發(fā)現(xiàn)姐姐似乎真有兩下子之后。

趙玉蘭松了口氣,笑著數(shù)落兒子:“盡胡說!哪能盼著自己受傷!”

小小的意外插曲,卻像一塊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父母心中漾開了更深的漣漪。蘇振國看著女兒沉靜自信的側(cè)臉,看著她包扎時那穩(wěn)定精準的動作,再聯(lián)想到倉庫里那袋問題三七……女兒的變化,遠比他想象的更大、更深。這變化背后,究竟藏著怎樣驚心動魄的真相?那場讓她痛徹心扉的“噩夢”,又預示著什么?但他沒有追問。女兒不說,自有她的理由。他只需要知道,無論女兒變成什么樣,她都是他蘇振國的女兒,是他豁出命去也要守護的珍寶。而那個林子墨,還有那個林薇薇……他眼底寒光一閃,必須盡快查清!任何威脅到他家人的隱患,都必須扼殺在萌芽之中!

夜深了。

蘇清沅躺在自己熟悉的小床上,身下是母親曬得松軟暖和的棉花褥子,散發(fā)著陽光和家的味道。窗外,家屬院徹底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巡戰(zhàn)士換崗的口令聲,悠長而清晰,帶著部隊特有的秩序感。

她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上被窗外月光映出的模糊光影。白天的喧囂、對峙、親人的溫暖、倉庫的發(fā)現(xiàn)……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輪轉(zhuǎn)。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每一個關節(jié)都在叫囂著需要休息,但精神卻異??簥^,像繃緊的弓弦。

林子墨那張偽善的臉和林薇薇泫然欲泣的表情交替閃現(xiàn),帶著前世記憶賦予的、令人作嘔的清晰。他們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咒罵她的不識抬舉,還是在陰暗的角落里,醞釀著新的、更惡毒的算計?倉庫里那袋被動過手腳的三七,像一顆冰冷的毒瘤,無聲地昭示著他們的貪婪和膽大妄為。父親已經(jīng)警覺,開始著手調(diào)查,這很好。但這還遠遠不夠。她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用無可辯駁的實力,在部隊醫(yī)院,在這個大院里,站穩(wěn)腳跟!只有站得足夠高,才能擁有足夠的力量,將那些魑魅魍魎徹底碾碎!

前路艱險,危機四伏。渣男賤女的怨恨如同跗骨之蛆,絕不會輕易消散。父親雖然信任她,開始防備,但林子墨陰險狡詐,林薇薇善于偽裝,他們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暴起傷人。還有那個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存在于林子墨背后的“靠山”……迷霧重重。

然而,側(cè)耳傾聽,隔壁房間傳來父親低沉而平穩(wěn)的鼾聲,母親偶爾翻身時床板發(fā)出的輕微吱呀聲,還有弟弟清淮在夢中含糊不清的囈語……這些細微的聲音,交織成這世間最動聽的安眠曲。家,就在這里。溫暖,踏實,堅不可摧。

指尖下意識地撫上頸間那枚溫潤的玉墜——那是外婆留下的唯一遺物,前世在墜崖時遺失了。此刻,它完好地貼在皮膚上,帶著微涼的慰藉。她緩緩握緊,玉石的棱角硌著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和一種奇異的安定。

黑暗中,蘇清沅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的、卻蘊含著無盡力量的弧度。

林子墨,林薇薇……

這一局,才剛剛開始。

你們欠我的,欠我蘇家的,我會一點、一點,親手討回來!連本帶利,血債血償!

而守護……她側(cè)過頭,目光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隔壁安眠的親人。這一世,誰也別想再動她的家人一根毫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動,將斑駁的樹影投在墻壁上,搖曳著,如同蟄伏的獸。夜,還很長。但蘇清沅知道,屬于她的黎明,終將撕破這沉沉黑暗,勢不可擋。


更新時間:2025-08-19 08: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