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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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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站在2408套房門前,手指懸在門卡上方停頓了三秒。門上的黃銅號碼被擦得锃亮,映出他微微扭曲的臉。兩年來,他無數(shù)次為客人開過這樣的門,但從未以主人邀請的方式進入。

"滴"的一聲,門鎖綠燈亮起。

套房內(nèi)的空氣比員工區(qū)域清涼干燥,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程遠輕輕帶上門,沒有開主燈,借著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打量四周??蛷d茶幾上散落著文件和咖啡杯,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已經(jīng)變暗。沙發(fā)扶手上搭著一條灰色羊絨披肩——俞瑾白天穿的那件。

程遠放下自己的舊背包,小心避開那些看起來昂貴的物品。他注意到半開的行李箱里整齊碼放著書籍和文件夾,最上面是一本《阿拉伯語教育術(shù)語大全》,書脊已經(jīng)翻出了折痕。旁邊放著幾個中藥包,標簽上寫著"養(yǎng)胃方"。

這與福布斯照片上那個光鮮亮麗的女總裁形象有些不符。

程遠打開工作臺燈,將俞瑾給的文件鋪開。迪拜私立學校法規(guī)的阿拉伯語原文有三十多頁,加上她要求的注釋,今晚注定無眠。他插上U盤,里面存著他這兩年在各種展會、論壇上偷偷收集的市場分析。

電腦需要密碼。程遠發(fā)信息給俞瑾,回復幾乎是即時的:"Education2025"——一個過于簡單,不符合商業(yè)精英習慣的密碼。

屏幕亮起,桌面上整齊排列著文件夾。程遠點開標注"迪拜項目"的那個,找到需要的參考資料。正當他準備關(guān)閉時,余光瞥見一個名為"綠洲計劃"的子文件夾。他移開鼠標——這不是他該看的內(nèi)容。

打印機開始工作時,程遠燒了熱水,用茶幾上的茶具泡了杯綠茶。茶葉在杯中舒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用著客人的私人物品,趕緊把杯子放遠了些。

凌晨一點,程遠完成了前十五頁的翻譯。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活動時不小心碰掉了沙發(fā)上的披肩。拾起時,一股淡淡的檀香混著柑橘調(diào)香水味鉆入鼻腔——是俞瑾身上的味道。程遠像被燙到一樣迅速將披肩放回原處。

凌晨三點,程遠發(fā)現(xiàn)法規(guī)第十七條有歧義。阿拉伯語原文中"外資持股不得超過49%"后面跟著一個模糊的補充條款。他查閱了自己收集的案例,發(fā)現(xiàn)實際操作中,通過特定自貿(mào)區(qū)注冊可以突破這一限制。這正是俞瑾需要的"潛規(guī)則"注釋。

程遠在頁邊做了詳細標注,又添加了三個成功案例的鏈接。他的眼睛干澀發(fā)痛,但大腦異常清醒。這是兩年來第一次,他大學所學的國際貿(mào)易知識和市場分析能力真正派上用場。

打印機再次運轉(zhuǎn)時,程遠注意到書架上擺著一個小相框。照片里年輕的俞瑾站在沙漠中,身邊是一位戴眼鏡的中年阿拉伯女性,兩人舉著一塊寫著"Al-Hayat女子學校"的牌子。照片角落的日期是七年前。

程遠想起自己搜索到的資料——俞瑾最初是因為將中國STEM課程引入沙特女子學校而成名。但近年來新視野教育的業(yè)務明顯轉(zhuǎn)向了利潤更豐厚的國際學校領(lǐng)域。這張照片像是被刻意保留的過去。

清晨五點,程遠完成了所有工作。他將翻譯文件和原創(chuàng)分析合并成一份圖文并茂的報告,加了目錄和重點提要。最后檢查時,他在扉頁加了一行小字:"附錄含迪拜教育市場最新數(shù)據(jù),供參考。"

窗外,迪拜的天際線開始泛白。程遠收拾好所有資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用過的茶杯洗干凈放回原處。他在茶幾上留下整齊的文件堆和最上面那張寫有"已完成,請查收"的便簽,輕輕帶上門離開。

員工宿舍里,拉吉的鼾聲如雷。程遠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卻睡不著。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鍵盤的觸感,腦中回放著那些專業(yè)術(shù)語和商業(yè)分析——這才是他擅長的領(lǐng)域。兩年來第一次,他感到自己不只是個穿著制服的禮賓員。

半夢半醒間,手機震動驚醒了程遠。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報告超出預期。中午12點,朱美拉海灘餐廳。"沒有署名,但程遠知道是誰。

他盯著屏幕,胸口有種奇怪的緊繃感。這不是客人對員工的命令,也不是老板對下屬的指示——用餐廳而非會議室,意味著某種平等對話的可能。

程遠回復:"收到。"然后刪掉又重寫:"好的,準時到。"最終發(fā)送的版本是:"我會準備好相關(guān)資料。"

拉吉翻身的聲音驚醒了程遠,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睡著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進來,手機顯示上午十點。他猛地坐起——離約定時間只剩兩小時。

宿舍洗手間里,程遠用冷水沖臉,刮掉冒出的胡茬。鏡子里的年輕人眼圈發(fā)黑,但眼睛出奇地亮。他翻出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深藍色襯衫——去年酒店年會時買的,一直沒機會穿。

"哇哦,約會?"拉吉靠在門框上,嘴里叼著牙刷。

"工作會面。"程遠說,卻忍不住整理了下領(lǐng)子。

"噴這個。"拉吉扔來一個小瓶子,"我的幸運古龍水,上周剛買的。"

程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噴了一點。柑橘混合雪松的味道,意外地清爽。他突然想起俞瑾披肩上的香氣,手頓住了。

"怎么了?"拉吉敏銳地注意到,"是昨晚那個中國女老板?哈桑說她超厲害,在迪拜買了整層辦公樓。"

程遠系扣子的手一緊:"她只是需要翻譯幫助。"

"兄弟,在迪拜,機會像沙漠里的雨。"拉吉拍拍他肩膀,"抓住了就能活,錯過了就干死。"

程遠沒有解釋。有些東西太脆弱,說出來就會消散。就像他熬夜寫報告時那種久違的專注快感,或是看到俞瑾保留的那張女子學校照片時心頭閃過的共鳴。

朱美拉海灘餐廳是酒店附屬的高端場所,平時只對住店客人開放。程遠作為員工從沒進去過,只在送客人時遠遠看過那些白色的遮陽傘和碧藍的無邊泳池。

正午陽光灼人,程遠在員工通道口被攔下。

"抱歉,員工不能從這里進入。"保安認出了他的工牌。

程遠正要解釋,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是我的客人。"

俞瑾穿著白色亞麻連衣裙,頭發(fā)松散地挽起,比商務場合年輕許多。她向保安出示了房卡,自然地挽過程遠的手臂:"走吧,位置訂好了。"

這觸碰短暫得像錯覺,程遠卻感到接觸點的皮膚微微發(fā)燙。他小心地保持半步距離,注意到俞瑾今天沒戴那塊卡地亞手表,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簡單的紅繩,系在纖細的手腕上。

餐廳領(lǐng)班將他們帶到靠海的角落位置。桌上擺著冰鎮(zhèn)檸檬水和遮陽傘投下的陰涼,遠處波斯灣的海水藍得不真實。

"你看起來沒怎么睡。"俞瑾倒了兩杯水,推給他一杯。

程遠接過杯子:"報告需要的數(shù)據(jù)比較多。"

"我指的不只是昨晚。"俞瑾直視他,"你在迪拜這兩年,睡得怎么樣?"

這問題太過私人,程遠措手不及。水杯在他手中凝結(jié)出水珠,滴在桌布上留下深色圓點。

"員工宿舍四個人一間,空調(diào)經(jīng)常壞。"他最終實話實說,"但比剛到時的勞工營好多了。"

俞瑾點點頭,仿佛這正是她期待的答案。服務員送上菜單,她流利地點了幾道阿拉伯特色菜,特意囑咐少放香料。

"你的報告很有見地。"等服務員離開,俞瑾切入正題,"特別是自貿(mào)區(qū)那個漏洞,連我們當?shù)仡檰柖紱]注意到。"

程遠握緊水杯:"我在德拉區(qū)認識幾個中國商人,他們用類似結(jié)構(gòu)做建材進口。"

"德拉區(qū)?"俞瑾挑眉,"那里很亂,游客很少去。"

"房租便宜。"程遠說,"我剛來時在那里住了三個月。"

俞瑾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所以你知道迪拜表面之下的運作方式。"她打開手機推過一份文件,"看看這個。"

程遠瀏覽著,是新視野教育迪拜分公司的籌備計劃。當他看到"本地運營總監(jiān)"職位描述時,心跳漏了一拍——這簡直是為他的背景量身定制。

"我們下個月正式注冊。"俞瑾的聲音很平靜,"需要一個既懂中國市場,又了解迪拜潛規(guī)則的人。"

海風吹亂俞瑾額前的碎發(fā),她隨手撥開。這個隨意的動作讓程遠想起照片里那個站在沙漠中的年輕女孩,而非福布斯榜單上的商業(yè)精英。

"為什么是我?"程遠問,"你們完全可以高薪聘請本地專家。"

"專家我們有很多。"俞瑾指向計劃書最后一頁的團隊名單,清一色常春藤畢業(yè)、跨國公司背景,"但他們看不懂德拉區(qū)商人的賬本,也不明白為什么中國家長寧愿多付錢也要孩子和阿拉伯同學同班。"

服務員送上食物,談話暫時中斷。程遠小心地切著盤中的羊肉,思考如何回應。這個機會遠超他的預期,但直覺告訴他,俞瑾的邀請背后還有更多考量。

"綠洲計劃是什么?"程遠突然問。

俞瑾的叉子停在半空:"你看了我的電腦。"

"只是文件夾名字。"程遠直視她,"我尊重專業(yè)界限。"

海風突然變大,掀翻了俞瑾的餐巾。兩人同時彎腰去撿,頭幾乎相撞。近距離下,程遠聞到她發(fā)絲間淡淡的洗發(fā)水味,和昨晚披肩上昂貴的香水完全不同。

"是我最初想做的項目。"重新坐好后,俞瑾出乎意料地坦誠,"為偏遠地區(qū)的阿拉伯女孩提供STEM教育,完全非營利性質(zhì)。"

程遠想起書架上的照片:"為什么放棄?"

"資金、政治阻力、文化障礙..."俞瑾用叉子戳著沙拉,"董事會認為商業(yè)項目更有'可擴展性'。"她模仿著投資人的口吻,嘴角帶著諷刺。

"但你還留著資料。"

俞瑾抬眼看他,目光銳利如初見時:"就像你留著國際貿(mào)易的課本?"

程遠啞然。他床頭確實堆著大學教材,每晚睡前翻幾頁,仿佛這樣就能保持與過去那個滿懷憧憬的自己的聯(lián)系。

"我需要一個能理解綠洲計劃的人。"俞瑾的聲音低了下來,"而不僅僅是被迪拜塔燈光吸引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

服務員來收盤子時,兩人陷入了沉默。程遠望著遠處海面上駛過的豪華游艇,突然明白了這次會面的真正意義。俞瑾不是在招聘員工,而是在尋找盟友——對她保留的初心保持忠誠的盟友。

"薪資是每月兩萬迪拉姆,含住房補貼。"俞瑾最終打破沉默,"合同三年,表現(xiàn)好有股權(quán)。"

這數(shù)字是程遠現(xiàn)在工資的五倍。他腦中迅速計算著:半年就能還清家里的債務,一年后或許能支付母親的手術(shù)費...

"我需要做什么?"他聽見自己問。

"首先是這些。"俞瑾推來一疊文件,"下周阿布扎比教育展的談判資料。然后..."她停頓了一下,"幫我找到重啟綠洲計劃的方法。"

程遠接過文件,紙張在手中沉甸甸的。這不僅是工作邀約,更是一種信任的傳遞。他抬頭正要說些什么,突然看到約瑟夫站在餐廳入口,正與領(lǐng)班激烈地交談著什么,不時指向他們的方向。

"麻煩來了。"程遠低聲說。

俞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有人不甘心被跳過。"

約瑟夫已經(jīng)大步走來,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俞女士,真高興在這里見到您!總經(jīng)理托我詢問您對酒店服務是否滿意。"

他的目光掃過程遠,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程遠下意識坐直,手指觸到胸前的酒店工牌——幾小時后,他可能就不再需要它了。

"非常滿意。"俞瑾的聲音恢復了商務場合的冷淡,"尤其是程先生的專業(yè)協(xié)助。"

約瑟夫的笑容僵住了:"程是禮賓部員工,恐怕無法參與您提到的合作項目。酒店有專門的企業(yè)服務團隊..."

"我想你誤會了。"俞瑾打斷他,"我是在以個人名義與程先生洽談雇傭事宜。"

海風突然轉(zhuǎn)向,將遮陽傘吹得搖晃。程遠看著約瑟夫漲紅的臉,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邊是安穩(wěn)卻看不到未來的酒店工作,一邊是充滿未知但可能觸及夢想的機會。

而做出選擇的時刻,就在此刻。

約瑟夫的手指敲擊著桌面,節(jié)奏像倒計時。"程,你應該清楚酒店員工守則第12條——禁止利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他的法語口音在憤怒時更加明顯。

程遠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那條規(guī)定原本是為防止員工收取高額小費或倒賣客人信息,但此刻被約瑟夫扭曲使用。他深吸一口氣:"俞女士的邀約與酒店服務無關(guān),是獨立商業(yè)合作。"

"哦?"約瑟夫轉(zhuǎn)向俞瑾,"您知道他只是個禮賓員嗎?沒有MBA,沒有跨國公司經(jīng)驗,甚至沒有迪拜居留權(quán)擔保人。"

海風突然變得刺骨。程遠胸口發(fā)緊——約瑟夫擊中了他最脆弱的點。外籍勞工在迪拜必須由雇主擔保,一旦離職,簽證很快到期。

俞瑾放下水杯,玻璃與大理石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約瑟夫先生,您似乎對我的判斷力有疑問?"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鋒利,"我在沃頓商學院學的第一課就是:人才從不拘泥于簡歷。"

約瑟夫臉色變了。程遠知道,對這位法國精英來說,沒有什么比常春藤名校的名頭更有殺傷力。

"程遠先生精通阿拉伯語、英語和中文,熟悉迪拜政商兩界運作規(guī)則,這正是新視野急需的。"俞瑾繼續(xù)道,語氣轉(zhuǎn)為商業(yè)化的平靜,"如果您堅持阻撓,我只能向貴酒店集團總部投訴——他們剛簽下我們在亞洲的員工培訓合同。"

約瑟夫的下巴線條繃緊了。程遠幾乎能聽到他腦中計算利弊的聲音——得罪一個潛在的大客戶,還是放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禮賓員?

"我需要向總經(jīng)理匯報。"約瑟夫最終擠出一句,轉(zhuǎn)身時西裝后擺掀起一陣小旋風。

遮陽傘下重歸平靜,只剩下海浪聲和遠處游艇的汽笛。程遠松開拳頭,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紅印。

"抱歉把你卷進來。"俞瑾遞給他一張餐巾紙,"職場政治無處不在。"

程遠接過紙巾,發(fā)現(xiàn)自己在出汗。"他說的沒錯,我沒有擔保人。"這是迪拜外籍勞工最現(xiàn)實的困境——失去工作意味著失去合法居留權(quán)。

"新視野可以立即提供工作簽證。"俞瑾打開手機日歷,"如果你接受offer,明天就能走流程。"

程遠望向海面。兩年前他初到迪拜時,站在勞工營的鐵皮屋頂上,也曾這樣眺望遠處的高樓大廈。那時他發(fā)誓要闖出一片天,卻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突然。

"我需要今天給答復嗎?"

"理想情況下,是的。"俞瑾直視他,"商場如戰(zhàn)場,時機就是一切。"

服務員送上薄荷茶,翠綠的葉片在玻璃杯中舒展。程遠注視著那片綠色,想起家鄉(xiāng)的茶園。母親總說茶葉要經(jīng)歷揉捻烘焙才能散發(fā)香氣,人生或許也是如此。

"我接受。"三個字出口的瞬間,程遠感到一種奇異的解脫,仿佛終于卸下長久背負的重擔。

俞瑾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明智的選擇。下午三點來我套房簽合同,帶上你的護照和現(xiàn)雇主資料。"

離開餐廳時,程遠的手機震動起來。約瑟夫的信息:"立即到人事部報到。"短短六個字,卻像判決書。

人事部的冷氣開得極低。程遠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看著人力資源總監(jiān)瑪利亞翻看他的檔案。這個菲律賓女人以鐵面無私著稱,員工私下稱她"裁決者"。

"擅自與客人建立雇傭關(guān)系,嚴重違反規(guī)定。"瑪利亞推來一張表格,"簽字確認自愿離職,放棄所有未休假和獎金。"

程遠瀏覽著密密麻麻的條款,在最后一頁看到"立即生效"幾個加粗的字樣。這意味著他今天就不能再進入員工區(qū)域,宿舍也要在24小時內(nèi)清空。

"我需要取回個人物品。"

瑪利亞遞給他一個信封:"保安部已經(jīng)打包好了。你的制服和工牌請現(xiàn)在歸還。"

程遠摸向胸前的工牌,塑料表面已經(jīng)被他的體溫捂熱。兩年來,這塊小小的身份證明是他留在迪拜的合法憑證。他緩慢地摘下它,放在桌上時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

"還有制服。"瑪利亞提醒道。

在員工洗手間隔間里,程遠脫下深藍色外套,換上自己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鏡中的年輕人突然陌生起來——沒有制服的定義,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像什么身份。

走出酒店旋轉(zhuǎn)門時,程遠回頭望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大堂。他曾無數(shù)次為客人拉開這扇門,今天第一次自己穿過它,走向未知的方向。

德拉區(qū)的午后熱浪逼人。程遠拖著行李箱走在擁擠的街道上,箱輪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發(fā)出咔啦咔啦的噪音。拉吉介紹的短租公寓在一條小巷盡頭,沒有電梯,六層樓梯爬得他后背濕透。

鑰匙轉(zhuǎn)動,門內(nèi)是個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一張床墊直接放在地上,窗戶正對著隔壁樓的墻壁。但這里有Wi-Fi和獨立衛(wèi)生間,在迪拜的臨時住所中已算奢侈。

程遠打開行李箱,最先取出的是放在床頭那摞專業(yè)書籍。他撫平《中東市場分析》卷曲的書角,將它和其他資料整齊碼放在唯一的小桌上。這個動作讓他找回些許安定感。


更新時間:2025-08-20 06: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