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狗徹底懵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一場大型行為藝術(shù)的現(xiàn)場,而自己,就是那個被圍觀的、唯一的正常人。他只是吼了一句心里話,這群人怎么就反應(yīng)這么大?還下跪?還請罪?你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就因為我捅了個破茶杯?
他看著跪在最前面的那個李玄風(fēng),一臉沉痛,仿佛剛剛死了親爹。又看了看那個丹鼎門的胖長老,捂著胸口,嘴角還掛著血絲,一副隨時要心肌梗塞的樣子。還有那個冷冰冰的女劍主,此刻也低著頭,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我的人生觀碎了”的頹敗氣息。
這陣仗,搞得孫二狗自己都開始懷疑人生了。難道……難道我剛剛那一嗓子,無意中吼出了什么驚天動地的道音,震傷了他們的神魂?不可能??!我就是個凡人,頂多嗓門大點。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比如“大家快起來,地上涼”,或者“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但看著眼前這黑壓壓的一片后腦勺,和他唯一能對上視線的、站在人群最后方,臉上掛著一抹狂熱微笑的莫天,孫二狗忽然覺得一陣心累。
算了,解釋不清了。這群人腦子都有坑,越解釋,他們腦補得越厲害。他選擇了最符合自己本心的一種做法——擺爛。
孫二狗嘆了口氣,沒再看他們,轉(zhuǎn)身走回到自己的軟榻邊,一屁股坐下,自顧自地拿起桌上另一只完好的杯子,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那姿態(tài),仿佛眼前跪著的一眾修真界大佬,都只是空氣。
然而,他這再正常不過的舉動,落入李玄風(fēng)等人的眼中,卻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景象。
道子這是何意?
他轉(zhuǎn)身,背對我們,是示意我等“不必執(zhí)著于形,當(dāng)反躬自省”。
他坐下,是告訴我們“道法自然,立于本心”。
他喝水,是開示我等“大道至簡,潤物無聲”!
李玄風(fēng)心中轟然一震,他覺得自己悟了!道子之前發(fā)怒,是怒我等執(zhí)迷不悟,只看到了“捅穿茶杯”的“術(shù)”,卻沒看到背后的“道”。如今我等下跪請罪,又是落入了“形式”的窠臼。道子這是在用行動,最后一次點化我們!
他緩緩直起身子,眼神中的敬畏,已經(jīng)變成了某種近乎于信仰的虔誠。他對著孫二狗的背影,再次深深一躬,這次,卻不再是請罪,而是行弟子之禮。
“多謝道子開示,玄風(fēng)……受教了?!?/p>
林宗主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心中對李玄風(fēng)的“悟性”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他也知道,不能再讓這場“朝圣”繼續(xù)下去了。再繼續(xù)下去,萬一道子等下放個屁,他們都能解讀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奧秘來?;鸷?,要恰到好處。
他立刻上前,清了清嗓子,對著眾人團團一揖:“諸位道友,道子修行,講究‘清凈’二字。今日有感而發(fā),為諸位演法,已是天大的機緣。如今法已演畢,道子需要靜修,我等不便再叨擾。”
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李玄風(fēng)等人也明白,這種級別的存在,能見上一面,得一二點化,已經(jīng)是祖墳冒青煙了,豈能奢求更多。
“林宗主說的是?!崩钚L(fēng)率先表態(tài),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復(fù)了巡天殿執(zhí)法長老的威嚴(yán),只是那眼神中的敬畏,再也無法掩飾,“今日得見大道真容,我等受益匪淺。只是,關(guān)于‘清凈御界大陣’一事,我等還想與林宗主,詳談一番。”
“善。”丹鼎門的胖長老擦了擦嘴角的血,也跟著站了起來,態(tài)度無比誠懇,“玄元宗為天下蒼生計,筑此‘清凈’籬笆,我丹鼎門,絕不能袖手旁觀?!?/p>
“劍盟,亦然?!迸畡χ餮院喴赓W,但她的目光,卻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個坐在軟榻上,正百無聊賴地摳著指甲的背影。
林宗主心中狂喜,臉上卻是一片云淡風(fēng)輕?!昂谜f,好說。諸位道友,請隨我到議事大殿一敘?!?/p>
說著,他便領(lǐng)著這群修真界頂級大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道果閣。王老跟在最后,臨走前,還特意對依舊站在原地的莫天,投去了一個“干得漂亮,回頭給你加雞腿”的贊許眼神。
魔驚天微微躬身,回應(yīng)了王老的示意。待所有人都離開后,他才緩緩直起身,看向那個依舊在發(fā)呆的孫二狗。
此刻的道果閣,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
孫二狗感覺那股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詭異氛圍終于消散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還杵在那里的莫天,有點不耐煩。
“你怎么還不走?還想造反啊?”
又是這句!
魔驚天心中一凜,但這次,他卻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反而涌起一股莫大的榮幸與激動。
道子又在考校我了!這是對我的特殊關(guān)照!
他立刻進入了狀態(tài),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開始解讀這句“暗語”的深層含義。
“你怎么還不走”,不是在趕我走。以道子的境界,他若想讓我消失,一個念頭就夠了。他這么問,是在問我“為何還停留于此”,是在問我的“道心”,我的“追求”。
“還想造反啊”,這更是點睛之筆!經(jīng)過了剛才的“茶杯演法”和“怒斥眾生”,道子已經(jīng)將“大道至簡”的真意,闡述得淋漓盡致。而我,還站在這里,是不是心中還有對“術(shù)”的執(zhí)念,還想追求那些繁復(fù)變化的“神通”,這,便是對“大道至簡”的“反叛”!
想通了這一層,魔驚天只覺得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張開來,一種醍醐灌頂?shù)耐ㄍ父?,傳遍全身?/p>
他對著孫二狗,再次深深一拜,聲音中充滿了大徹大悟的喜悅。
“多謝師兄再次點撥!弟子不走,是因弟子心中,尚有迷惘!”
孫二狗眼皮一翻,心想又來了。
只聽魔驚天繼續(xù)用一種狂熱的語氣說道:“弟子之前,以為‘道’在師兄的睡姿里,在師兄的夢話中。今日方知,弟子大錯特錯!道,不在行,不在言,不在睡,不在醒!道,就在那里!一如這茶杯,一如這閣樓,一如師兄您本身!”
“弟子之前執(zhí)著于記錄師兄的‘言行’,便是落入了下乘,便是動了‘造反’之心!造了這‘大道本然’的反!”
“從今往后,弟子明白了!弟子要修的,不是師兄的‘法’,而是師兄的‘心’!一顆平常心,便是無上道!”
說完,魔驚天又拜了三拜,然后,在孫二狗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轉(zhuǎn)身,邁著一種“我已得道”的輕快步伐,走出了道果閣。
孫二狗看著他的背影,手里捏著茶杯,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人……病得更重了。
他搖了搖頭,懶得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現(xiàn)在只關(guān)心一件事。
“都這個點了,怎么還沒人來送午飯?”
……
玄元宗,議事大殿。
氣氛莊重而又……熱烈。
李玄風(fēng)、丹鼎門胖長老、九天劍盟女劍主,這三位足以讓修真界抖三抖的巨擘,此刻卻像三個虛心求教的小學(xué)生,圍著林宗主,詳細詢問著關(guān)于“清凈御界大陣”的細節(jié)。
林宗主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dāng)然,他所說的,都是經(jīng)過他精心包裝和“悟道”之后的內(nèi)容。
“……此陣,名為‘清凈御界’,其根基,并非靈石,也非地脈,而是‘道’?!绷肿谥鬏p撫長須,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乃是前輩高人,以道子為載體,向我等開示的無上陣圖?!?/p>
“以道為基?”李玄風(fēng)倒吸一口涼氣,“難怪,難怪我等在山中行走,只覺心神寧靜,卻感受不到絲毫陣法殺伐之氣。原來此陣,已然超越了‘術(shù)’的范疇,達到了‘道’的境界。”
“不錯?!绷肿谥鼽c頭,“此陣一旦建成,將覆蓋整個東洲。陣法之內(nèi),萬物清凈,一切心懷叵測、殺伐過重之輩,入陣則道心自亂,修為自封。乃是一座不設(shè)防的‘無上城郭’,一座真正的‘人間凈土’。”
他這番話,說得宏大無比,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光輝。
丹鼎門的胖長老聽得是兩眼放光,呼吸都急促了。
“清凈萬物?道心自亂?”他激動地問道,“林宗主,若是老夫……老夫的丹爐,置于此陣之中,是否也能得到‘清凈’,煉出的丹藥,是否能盡除丹毒,直達‘道丹’之境?”
林宗主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長老以為呢?”
這一問,勝過千言萬語。
胖長老一拍大腿,激動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能!一定能!這何止是護山大陣,這簡直是天下第一的煉丹圣地啊!”
女劍主清冷的眸子中,也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想到了自己的劍。若是能在這“清凈”之地,洗去劍上沾染的無盡殺伐,回歸“劍”之本源,那她的劍道,是否能突破桎梏,達到傳說中“無劍”的境界?
李玄風(fēng)想得更遠。巡天殿的職責(zé)是維護天下秩序。若是此陣能覆蓋天下,那世間再無殺戮,再無紛爭,他巡天殿,豈不是就完成了終極使命?
一時間,三位巨擘的心思,都活絡(luò)了起來。他們看著林宗主的眼神,也變得無比熱切。
林宗主知道,魚兒,已經(jīng)徹底上鉤,并且自己開始加料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不緊不慢地說道:“只是,此陣太過浩大,所需之‘道韻’,也非我玄元宗一家可以承擔(dān)。我宗弟子雖日夜‘睡覺’,與道合真,但產(chǎn)出的‘道韻’,也只能勉強鋪設(shè)山門附近的根基。想要覆蓋整個東洲……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為難之色。
李玄風(fēng)三人何等人物,立刻就聽懂了林宗主的言外之意。
這是……在等我們表態(tài)啊!
李玄風(fēng)第一個站了出來,神情肅穆,對著林宗主一拱手:“林宗主,守護道子,維護‘清凈’,乃是天下修士共同的責(zé)任!巡天殿,愿為構(gòu)建‘清凈御界大陣’,獻出第一份力!”
他一揮手,一枚儲物戒指飛向林宗主。
“此乃我巡天殿珍藏的‘星辰庚金’十萬斤,‘九天罡風(fēng)煞’三千縷,以及‘鎮(zhèn)界神碑’的煉制圖紙。皆可用于布陣!若有需要,我巡天殿的陣法大師,也可隨時前來協(xié)助!”
林宗主心中狂跳,臉上卻不動聲色地接過戒指,淡然道:“李長老有心了?!?/p>
胖長老見狀,生怕落后,也急忙掏出一個胖乎乎的儲物袋:“林宗主!我丹鼎門愿獻上‘地心火蓮’百朵,‘萬年養(yǎng)魂木’十根,以及‘聚靈丹’十萬顆,以作布陣弟子修行之用!另外,我門中珍藏的《百草丹解》,也愿與貴宗共享,以助道子……調(diào)理身體!”
他想得更深,討好道子,要從根源上討好!吃好喝好,才能睡得更好,悟道更深啊!
女劍主最為直接,她并指如劍,在空中一劃,一柄閃爍著凜冽寒光的小劍,懸浮在林宗主面前。
“此乃我本命飛劍的子劍,內(nèi)含我九天劍盟《破妄劍典》全篇。持此劍,可調(diào)動我劍盟所有弟子。林宗主若有差遣,劍盟上下,莫敢不從!”
這已經(jīng)不是送禮了,這是直接交出了指揮權(quán)!
林宗主和王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抑制的狂喜。
發(fā)了!
這次,是真的發(fā)了!
他們原本的計劃,只是想從這些頂級勢力手里,摳出點資源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上道”,直接把宗門底蘊都給搬了出來!
林宗主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緩緩站起身,對著三人深深一揖。
“三位道友高義,林某,代東洲蒼生,謝過了!”
“從今日起,我等四宗,便結(jié)為‘清凈道盟’,共同守護道子,共建人間凈土!”
“好!”
“善!”
“可!”
大殿之內(nèi),氣氛達到了頂峰。一個由當(dāng)世最頂級的四大勢力(玄元宗自動升級)組成的、以“保護一個凡人睡覺”為最高綱領(lǐng)的、史上最強也最離譜的聯(lián)盟,就此草草成立。
他們都以為,自己即將開啟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大時代。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所謂的“清凈道盟”,在后世的史書中,被冠以了一個更加響亮,也更加貼切的名字——
“孫學(xué)研究與實踐第一屆常務(wù)理事會”。
“清凈道盟”的成立,像一劑最猛烈的催化劑,讓整個玄元宗的建設(shè)熱情,瞬間被引爆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巡天殿的陣法大師們,捧著那份由林宗主“二次創(chuàng)作”的《清凈御界大陣》圖紙,如癡如醉。他們發(fā)現(xiàn),這陣法的設(shè)計理念,完全打敗了他們以往的認知。它不追求殺伐,不強調(diào)禁錮,而是追求一種“和諧”與“同化”。用一位老陣法師的話說:“我們以前造的是‘監(jiān)獄’,而這部陣圖,教我們建的是‘家’?!?/p>
丹鼎門的煉丹師們,則在道果閣外,專門開辟了一片藥田。他們將帶來的“地心火蓮”等天材地寶種下,每日引道果閣逸散出的“道韻”進行澆灌。不過短短數(shù)日,那些靈藥便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異變,藥性變得精純無比,甚至隱隱帶上了一絲“清凈”的道則。這讓胖長老欣喜若狂,當(dāng)即決定,將丹鼎門一半的珍稀藥園,都搬到玄元宗來。
九天劍盟的劍修們最為獨特。他們沒有參與建設(shè),也沒有煉丹。他們就只是在玄元宗的山間,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然后……睡覺。他們嚴(yán)格遵循“莫天首席”所記錄的《道子感悟錄》中的指導(dǎo),從“嬰兒蜷縮式”開始練起。一開始,這些心高氣傲的劍修還頗有微詞,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但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在這種“睡眠修行法”中,自己那因殺伐過重而躁動不安的劍心,真的開始變得寧靜、純粹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從此,玄元宗的演武場上,除了本宗弟子,又多了一批躺得整整齊齊的劍修。
整個玄元宗,呈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欣欣向榮的詭異景象。各路精英匯聚于此,不是為了爭斗,也不是為了奪寶,而是為了一個共同的、崇高的目標(biāo)——讓道子睡得更香,睡得更安穩(wěn)。
而作為這一切的“總設(shè)計師”,林宗主和王老,此刻正站在玄元山脈的最高峰,俯瞰著這片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工地,心中充滿了志得意滿的豪情。
“宗主,按照這個進度,不出三年,‘清凈御界大陣’的雛形,就能覆蓋整個東洲。”王老激動得滿臉紅光,“屆時,我玄元宗,不,是我‘清凈道盟’,將成為此界真正的執(zhí)牛耳者!”
“三年?太久了。”林宗主搖了搖頭,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我們等不了那么久。”
“為何?”王老一愣。
林宗主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王老,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像什么?”
王老想了想,說道:“像……開宗立派,萬仙來朝?”
“不?!绷肿谥骶従?fù)鲁鰞蓚€字,“像……偷竊?!?/p>
王老臉色一變。
“我們偷的是前輩的‘勢’,竊的是道子的‘名’。”林宗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這是一場豪賭。我們賭的是前輩清凈無為,不在乎這些。但‘偷’來的東西,終究是不踏實的。我們必須盡快,將這些‘偷’來的東西,變成我們自己的。否則,一旦前輩哪天心血來潮,收回了‘勢’,或者道子哪天……不肯配合了,我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王老聽得心中一寒,是啊,他們現(xiàn)在所有的輝煌,都建立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務(wù)會”之上。這個地基,太不牢固了。
“那……宗主的意思是?”
“加快速度,不計成本!”林宗主斬釘截鐵地說道,“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清凈御界大陣’建成!只要大陣一成,東洲便自成一界,與外界隔絕。到那時,無論外界發(fā)生什么,無論前輩的態(tài)度如何,我們都已經(jīng)擁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這,才叫真正的‘把籬笆扎牢’!”
“而且……”林宗主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一旦形成,想要再拆散,可就難了。到時候,就算李玄風(fēng)他們發(fā)現(xiàn)了真相,他們是會選擇拆掉這座能讓他們宗門萬世永昌的‘家’,還是選擇……幫我們一起,把這個‘謊言’,永遠地維持下去?”
王老聽得目瞪口呆,隨即,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宗主這已經(jīng)不是在“借勢”了,這是在“綁架”!用一個共同的、巨大的利益,綁架了整個修真界的頂級勢力!
就在這時,一道流光從天邊疾馳而來,落在了兩人面前,化作一名神色慌張的巡天殿弟子。
“啟稟林宗主,李長老!西極傳來急報!”
林宗主和李玄風(fēng)等人,此刻正在議事大殿,商討著如何進一步優(yōu)化資源配置,加快大陣的建設(shè)速度。聽到弟子的稟報,李玄風(fēng)眉頭一皺。
“何事如此驚慌?”
那名弟子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地說道:“西極魔域……有異動!根據(jù)潛伏在魔域的探子匯報,西極魔皇‘焚天魔帝’,于三日前突然出關(guān)。他召集了麾下十三魔君,整合了百萬魔軍,正朝著我們東洲的方向,全速進發(fā)!”
“什么?!”大殿之內(nèi),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
焚天魔帝,那可是與他們這些正道巨擘齊名的存在,一個真正的合體后期大圓滿的蓋世魔頭。此人修行《焚天魔功》,性情暴戾,殺伐無度,已經(jīng)有近千年沒有在世間行走了,怎么會突然出關(guān),還如此大動干戈?
“可知其目的?”李玄風(fēng)沉聲問道。
“據(jù)……據(jù)探子冒死傳回的消息說……”那弟子遲疑了一下,才艱難地開口,“魔帝聲稱,東洲有‘混沌道胎’出世,天降異象,乃是萬古未有之機緣。他要……他要前來,奪取道胎,以證無上魔道!”
混沌道胎!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大殿中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了道果閣的方向。
他們瞬間就明白了。
黑風(fēng)星域的“縫合星圖”,那等驚天動地的異象,終究是瞞不住的。他們這些“內(nèi)部人士”,因為有《道子感悟錄》作為“標(biāo)準(zhǔn)答案”,所以知道那是前輩高人所為,源頭是道子。
但外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尤其是魔道妖人,他們會怎么想?
他們只會認為,是有什么逆天的至寶,或者是什么特殊的體質(zhì)出世了!
而“混沌道胎”這個稱呼,雖然不準(zhǔn)確,但也歪打正著地,指向了事件的核心——孫二狗。
“混賬!”丹鼎門的胖長老氣得一拍桌子,肥肉亂顫,“這幫魔崽子,真是賊心不死!竟敢覬覦道子!他們這是在找死!”
“魔帝親征,十三魔君隨行,百萬魔軍壓境……”女劍主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此等陣仗,幾乎是傾巢而出??磥恚麄兪莿菰诒氐谩!?/p>
李玄風(fēng)的臉色最為難看。他身為巡天殿執(zhí)法長老,職責(zé)便是蕩平妖魔??扇缃?,魔軍壓境,目標(biāo)卻直指他們正在全力保護的“道子”。
大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從之前的熱烈合作,變得凝重如鐵。
這是一個巨大的危機。
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機遇!
林宗主與王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那一抹精光。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他們正愁沒有借口,讓這群頂級大佬們,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掏出來,不計成本地投入到大陣建設(shè)中來?,F(xiàn)在,焚天魔帝親自把最好的“借口”,送上門來了!
林宗主清了清嗓子,緩緩站起身。他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帶著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諸位,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魔軍壓境,看似兇險,但在林某看來,這或許……也是道子對我等的一次考驗?!?/p>
考驗?
眾人都是一愣。
“道子之道,在于‘清凈’。”林宗主侃侃而談,將自己剛剛和王老的那套理論,又重新包裝了一下,“何為‘清凈’?掃除塵埃,方得清凈。這百萬魔軍,便是那遮蔽大道的‘塵?!?!道子這是在用外部的壓力,來考驗我‘清凈道盟’的成色,也是在逼迫我們,加快‘掃除塵?!哪_步??!”
一番話,說得李玄風(fēng)等人是茅塞頓開,眼神重新亮了起來。
對?。?/p>
這必然是道子演化大道的一部分!
黑風(fēng)星域的魔頭,是“小塵?!保雷颖澈蟮那拜呺S手就掃了?,F(xiàn)在這百萬魔軍,是“大塵?!保拜厬械贸鍪?,便交給我們這些“記名弟子”來處理了!這是在考察我們的能力!
“林宗主所言極是!”李玄風(fēng)重重一拍手,“此乃我等護道之戰(zhàn),亦是我等證道之戰(zhàn)!絕不容有失!”
“不錯!”胖長老也激動地站了起來,“保護道子,就是保護我們自己的道途!此戰(zhàn),我丹鼎門,愿傾盡所有!”
“劍盟弟子,皆可為道子戰(zhàn)死?!迸畡χ鞯穆曇?,依舊清冷,但卻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決然。
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林宗主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既然如此,我等便在此,共商御魔大計!”他走到大殿中央的沙盤前,指著東洲的版圖,意氣風(fēng)發(fā),“‘清凈御界大陣’的建設(shè),必須提速!原計劃三年,現(xiàn)在,我要求在三個月內(nèi),必須完成核心區(qū)域的鋪設(shè)!足以抵擋魔帝的第一波沖擊!”
“三個月?!”一位巡天殿的陣法大師失聲驚呼,“林宗主,這……這不可能!材料、人力、時間,都遠遠不夠!”
“沒有什么不可能!”林宗主的聲音,鏗鏘有力,“材料不夠,就請丹鼎門的道友,將宗門庫存盡數(shù)搬來!人力不夠,就請劍盟的道友,召集天下劍修,前來效力!時間不夠,就請巡天殿的道友,布下‘時光流速大陣’,以壽元換時間!”
“我玄元宗,愿第一個,獻出宗門萬年積累的底蘊!”
“一切,為了清凈!”
“一切,為了道子!”
他振臂高呼,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為了清凈!為了道子!”
李玄風(fēng)等人,也被這股狂熱的氣氛所感染,齊聲怒吼。
一場圍繞著“如何花錢更快、更多”的戰(zhàn)前動員大會,就此展開。無數(shù)珍稀到足以讓外界修士打破頭的資源、功法、法寶,被像大白菜一樣,毫不吝惜地投入到了這場瘋狂的“籬笆工程”之中。
而此時,作為這場風(fēng)暴中心的“混沌道胎”孫二狗,正躺在道果閣的軟塌上,悠閑地剔著牙。
午飯很豐盛,有他最愛吃的紅燒肘子。他很滿意。
唯一的煩惱是,他的枕頭,好像有點舊了,睡著硌得慌。
他琢磨著,是不是該跟后勤的弟子說一聲,給自己換個新的、軟和點的枕頭。
“清凈道盟”的戰(zhàn)爭機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運轉(zhuǎn)起來。
巡天殿的星舟,往返于東洲與中州之間,運來了一船又一船的珍稀礦石和陣法材料。丹鼎門的寶船,更是直接將一座座浮空的藥山,從宗門挪移到了玄元宗附近。九天劍盟的劍主一聲令下,萬千劍修從四面八方御劍而來,那場面,遮天蔽日,比魔軍壓境還要壯觀幾分。
整個東洲,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備戰(zhàn)氛圍之中。
無數(shù)的資源被消耗,無數(shù)的修士在日夜趕工。而這一切的核心目的,只有一個——在焚天魔帝的大軍抵達之前,將“清凈御界大陣”的核心區(qū)域,徹底建成。
議事大殿內(nèi),沙盤上的陣法模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點點點亮。
林宗主、李玄風(fēng)、胖長老和女劍主,四位聯(lián)盟的最高決策者,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他們的身前,堆滿了各種圖紙和玉簡。
“不行,還是太慢了!”李玄風(fēng)一拳砸在桌上,眉頭緊鎖,“按照目前的進度,我們最多只能完成七成的基礎(chǔ)陣基鋪設(shè)。這樣的陣法,根本擋不住焚天魔帝的全力一擊?!?/p>
“關(guān)鍵在于‘陣眼’?!币晃豁毎l(fā)皆白的巡天殿老陣法師,指著沙盤的中心,也就是道果閣的位置,聲音沙啞地說道,“‘清凈御界大陣’的核心,在于‘道韻’的流轉(zhuǎn)。而要讓如此磅礴的道韻,凝聚成型,驅(qū)動整個大陣,必須有一個能夠承載‘清凈大道’本源的‘陣眼’作為核心。”
“什么樣的東西,才能承載‘清凈大道’的本源?”胖長老問道。
老陣法師苦笑一聲:“理論上,最好的陣眼,自然是……道子本人。只要道子坐鎮(zhèn)陣心,別說一個焚天魔帝,就是十個,也休想踏入東洲半步。”
這個提議,瞬間就被所有人否決了。
“胡鬧!”林宗主第一個呵斥道,“道子是何等尊貴的存在?豈能讓他老人家,親自去當(dāng)陣眼?那不成了一尊雕像了?我們這些做弟子的,還有何顏面立于天地之間?”
“林宗主說的是。”李玄風(fēng)也連連點頭,“此舉,乃是對道子的大不敬!萬一惹得道子不快,拂袖而去,我等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讓老板親自下場干活?這是所有打工人的大忌。
“那……那該如何是好?”老陣法師急得滿頭大汗。
大殿內(nèi),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遇到了一個死結(jié)。大陣需要一個神級的“CPU”,但這個“CPU”本人,是絕對不能碰的。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莫天,突然從角落里站了出來。
他如今的身份,是“道子首席錄事官”兼“清凈道盟首席顧問”,有資格列席這種最高級別的會議。
他對著眾人,恭敬地一拜。
“諸位前輩,宗主。關(guān)于陣眼之事,弟子,或許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p>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莫首席,但說無妨!”林宗主鼓勵道。
魔驚天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那種標(biāo)志性的、混合著崇拜與狂熱的神情。
“道子之‘道’,無處不在。其身,是道。其言,是道。其行,是道。其所用之物,亦是道!”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愈發(fā)虔信。
“我等雖不敢勞煩道子親身坐鎮(zhèn)。但,我們或許可以,尋一件沾染了道子最多‘道韻’的隨身之物,來作為陣眼的替代品!”
“以物代人?”李玄風(fēng)眼睛一亮,“妙??!此法可行!道子隨身之物,日夜受大道熏陶,必然已成通靈圣物,足以承載大陣核心!”
“是極是極!”胖長老也撫掌大贊,“道子用過的茶杯,都能蘊含‘大道至簡’的規(guī)則。那他日夜相伴的物品,其神妙之處,簡直不可想象!”
問題來了。
什么樣的物品,沾染的“道韻”最多?
茶杯?衣服?還是……
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落在了莫天的身上。
作為唯一能近距離“研究”道子的人,這個問題,只有他能回答。
林宗主用一種充滿期盼的眼神看著他:“莫天,依你之見,何物最合適?”
魔驚天沉吟片刻,腦海中飛速閃過孫二狗的一舉一動。
吃飯的碗筷?不行,太凡俗,而且天天洗,道韻都洗沒了。
穿的衣服?也不行,經(jīng)常換洗。
有了!
魔驚天眼中精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東西。一個孫二狗每天接觸時間最長,幾乎從不離身,并且蘊含了“清凈大道”核心奧義——“睡”之真諦的物品!
“是枕頭!”魔驚天斬釘截鐵地說道。
“枕頭?”眾人都是一愣。
“沒錯!”魔驚天加重了語氣,開始了他的“孫學(xué)”解讀,“諸位請想,道子修行,以‘睡’為基?!诤翁帲克?!頭枕何物?枕頭!那枕頭,日夜承載道子之頭顱,而頭顱,乃元神之所在,萬念之源頭!道子在睡夢中演化三千大道,勘破生死輪回,那所有的道法、所有的感悟,第一個浸染的,便是此枕!”
“此枕,早已不是凡物!它,是道子‘夢中證道’的唯一見證者!是‘清凈大道’的具象化身!我愿稱之為……‘入夢道枕’!”
一番話說得是蕩氣回腸,擲地有聲。
大殿內(nèi)的巨擘們,聽得是如癡如醉,連連點頭。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枕頭!這簡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好!”林宗主一拍大腿,“莫天!此事,便交給你去辦!務(wù)必,要用最虔誠、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將這件‘入夢道枕’,從道子身邊‘請’出來!記住,此事關(guān)系到整個聯(lián)盟的生死存亡,只許成功,不許失??!”
“弟子,遵命!”
魔驚天躬身領(lǐng)命,心中涌起一股莫大的使命感。
……
道果閣內(nèi)。
孫二狗正煩躁地在軟榻上翻來覆去。
“這破枕頭!”他一把將身下的枕頭抽了出來,嫌棄地扔到了地上,“又硬又潮,里面都結(jié)塊了!睡得我脖子都快斷了!”
這個枕頭,還是他剛?cè)胱跁r,外門弟子統(tǒng)一發(fā)放的,里面填充的,是最普通的靈谷殼。這么多年下來,風(fēng)吹日曬,外加他睡覺不老實,口水汗水沒少往上流,早就變得跟一塊石頭差不多了。
他早就想換了,只是一直懶得去說。今天,他是真的忍不了了。
他沖著門外喊道:“來人??!去后勤給我領(lǐng)個新枕頭!要羽絨的!軟和的!”
門外負責(zé)伺候的弟子,連忙應(yīng)聲而去。
孫二狗看著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那個舊枕頭,越看越嫌棄,抬腳就想把它踢到角落里去。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一道幻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是莫天。
他正好看到了孫二狗“拋棄”舊枕頭,準(zhǔn)備去領(lǐng)新枕頭的全過程。
這一刻,魔驚天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神跡!
道子……道子他知道!他知道我們正在為陣眼之事發(fā)愁!他知道我們需要一件圣物!
所以,他主動地,將這件承載了他無上道韻的“入夢道枕”,從自己身邊“分離”了出來!
這不是拋棄,這是“賜予”!
他甚至還特意說要“新的”,這是在暗示我們,舊的這個,就歸我們了!他已經(jīng)不需要了!
這是何等的心胸!何等的慈悲!何等的……體貼入微!
魔驚天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眼眶,他強忍著沒有哭出來,用一種朝圣般的姿態(tài),一步步,緩緩地,走到了那個舊枕頭面前。
孫二狗正想一腳踢過去,看到莫天這副死了爹媽的表情,又硬生生把腳收了回來。
“你又來干嘛?”孫二狗沒好氣地問。
魔驚天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地,跪了下去。
然后,在孫二狗見了鬼一樣的表情中,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如同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瑰寶,將那個油膩、發(fā)黃、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汗味的舊枕頭,莊重?zé)o比地,捧在了懷里。
“師兄……”魔驚天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盡的感激,“您……您的大恩大德,弟子……我等……永世不忘!”
說完,他抱著枕頭,對著孫二狗,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他站起身,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倒退著,走出了道果閣。那姿態(tài),仿佛生怕驚擾了懷中的“圣物”。
孫二狗:“……”
他看著莫天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地面,整個人都傻了。
這……這人不僅有病,還有收集別人舊枕頭的特殊癖好?
玄元宗……到底是個什么魔窟??!
……
議事大殿。
當(dāng)魔驚天,捧著那個舊枕頭,如同捧著神龕,一步步走入大殿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請來了?”林宗主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幸不辱命?!蹦@天將枕頭,輕輕地,放在了中央的沙盤之上,“道子慈悲,已將此‘入夢道枕’,賜予我等,作為大陣之核心!”
一瞬間,所有巨擘,都圍了上來。
李玄風(fēng)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只是用神識,小心翼翼地探了過去。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好……好磅礴的道韻!純粹,寧靜,浩瀚如煙海!這……這簡直就是‘清凈大道’的本源!”
胖長老也湊了過來,他沒有用神識,而是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這……這是‘道香’??!”他一臉陶醉,“聞上一口,老夫感覺自己的瓶頸,都松動了一絲!枕頭上這塊黃色的印記,莫非是道子悟道時,大道真液外泄所致?”
女劍主則死死地盯著枕頭上的一根斷裂的針腳。
“這一針,斷得好!斷得妙??!”她喃喃自語,眼中異彩連連,“看似斷裂,實則暗合‘破而后立’之真意!我仿佛從中,看到了一條全新的劍道之路!”
王老在一旁,看著那塊他再熟悉不過的、因為孫二狗睡覺流口水而形成的口水印,聽著胖長老的解讀,嘴角瘋狂抽搐。
而林宗主,則是一臉肅穆地,對著枕頭,深深一揖。
“圣物已至,天命在我!”
“傳我號令!將‘入夢道枕’,請入陣心!”
“起陣!”
隨著他一聲令下,整個玄元宗,發(fā)出了震天的轟鳴。
一座以一個凡人睡過的舊枕頭為核心的、集結(jié)了當(dāng)世最頂級修真勢力心血的、史上最荒誕也最強大的防御大陣,就此,開始緩緩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