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翎基本恢復(fù)狀態(tài)，準(zhǔn)備迎接下一個任務(wù)時，遺光殿那永恒流淌的混沌光暈穹頂，毫無征兆地蕩漾起了一圈圈柔和又顯得莊嚴(yán)無比的金色漣漪。
隨之在殿中響起的是司辰那恒定不變的蒼老聲音，那聲音帶著一絲公式化通知的語氣，仿佛是機器人一般：“流觴宴將于一刻后于‘瑤池別苑·漱玉汀’開啟。執(zhí)掌‘遺光殿’維護之職者蕭然，可攜當(dāng)前輪值‘補憾使’前往赴宴，聆聽斗部述職，維系必要仙緣聯(lián)絡(luò)。請即刻動身。”
“流觴宴？”云翎疑惑地看向蕭然。這名字聽起來倒像是一場風(fēng)雅的聚會。
蕭然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的一樣，猛地從跳了起來，一臉嫌惡：“又來了！這幫閑得發(fā)慌的老家伙！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修齒輪嗎？”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那條機關(guān)臂揮舞著，帶起一串串幽藍色的殘影。
“必須去嗎？”云翎問道。她顯然是對這種仙家宴席毫無興趣，甚至有些抵觸情緒。
“不去？”蕭然嗤笑一聲，指了指頭頂，“司辰都發(fā)話了，這是‘按例’。燭陰老大雖然不管事，但面子上的功夫，尤其是對斗部這種實權(quán)部門，還是要做一下的。我們這種戴罪流放的人，說白了就是邊緣的苦力，去露個臉，表示我們還活著，沒給天庭添亂，順便聽聽那些星君們吹噓一下他們維持三界運轉(zhuǎn)有多么勞苦功高。走個過場而已，熬過去就行了?！彼J(rèn)命般地嘆了口氣，開始在自己那堆“破爛”里翻找起來。
很快，他翻出兩套衣物。一套是給他自己的，深青色、毫無紋飾的粗布短打，樣式極其簡樸，甚至不如凡間富戶家仆的衣著，只是布料隱隱泛著極淡的微光，表明其非凡品。另一套則是給云翎的，同樣是素凈的月白色長裙，樣式古雅，質(zhì)地柔軟，但同樣沒有任何裝飾，透著一股低調(diào)到近乎寒酸的氣息。
“換上吧。記住，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蕭然把衣服丟給云翎，自己也麻利地套上那身短打，原本那股技術(shù)宅的憊懶氣息瞬間被一種刻意的、近乎卑微的氣息所取代?！暗搅说胤?，跟緊我，別亂看，別亂說。敬酒就喝，問話就答‘是’、‘多謝星君關(guān)懷’，其他一概不知。有人挑釁就當(dāng)沒聽見。明白？”
云翎看著手中樸素的衣裙，點了點頭。她明白，這所謂的“維系仙緣聯(lián)絡(luò)”，不過是天庭官僚體系下，對邊緣部門的一種形式化的“關(guān)懷”，更是讓他們這些戴罪之身之人擺正自己位置的場合。她換上衣服，收斂起所有氣息，緊跟在蕭然身后。
司辰的白光化身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殿中，他手中玉尺投影輕輕一點。一道由柔和金光構(gòu)成的門戶在混沌光暈中緩緩開啟，門后隱約可見水汽氤氳、仙樂飄飄的景象。
“走吧，赴宴去?！笔捜怀冻鲆粋€假笑，率先踏入了金色門戶之中。云翎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后。
一步踏出，恍如隔世。
遺光殿的死寂被溫暖濕潤的空氣取代，芳香馥郁的奇花異草香氣撲面而來，已經(jīng)到了近乎甜膩的程度，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絲竹管弦之樂，眼前浮現(xiàn)出一片巨大的、懸浮于云海之上的白玉平臺，這便是瑤池別苑·漱玉汀。
平臺中央，一道清澈見底、蜿蜒流淌的活水玉渠穿行而過，渠中漂浮著一個個精致剔透的玉杯，盛滿了琥珀色的瓊漿玉液，這便是“流觴”。渠水兩側(cè)，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張張由萬年溫玉和仙藤編織而成的案幾，案上擺滿了云翎從未見過的仙果珍饈，它們一個個流光溢彩，靈氣四溢。
二人到的時候，平臺上已坐了不少身影。仙氣繚繞，霞光隱隱。有身著華麗羽衣、頭戴星冠的男女仙官，氣度雍容，談笑風(fēng)生；有身披甲胄、氣息凜冽的神將，沉默端坐；當(dāng)然，也有少數(shù)像蕭然和云翎這樣，衣著樸素、氣息內(nèi)斂、坐在角落不起眼位置的“邊緣人物”。
蕭然帶著云翎，熟門熟路地走到最外圍，那是靠近平臺邊緣云霧的一處偏僻角落，蕭然尋了一張空案坐下，他示意云翎也坐下，自己則眼觀鼻、鼻觀心，如同老僧入定，不發(fā)一言，同時也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
云翎依言坐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仙樂悠揚，衣袂飄飄。仙娥們身著輕紗，身姿曼妙，如同穿花蝴蝶般托著玉盤，在案幾間輕盈穿梭，添酒布菜。她們?nèi)蓊伣^美，笑容卻像是凝固在臉上的面具，眼神空洞，毫無生氣。幾位衣著最為華麗、氣度不凡的仙人正圍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此次‘熒惑守心’之兆，多虧了北斗星君及時調(diào)度諸天星力，以‘紫薇垣’為樞，輔以‘天罡地煞’陣勢，才將那熒惑邪火壓制于南天朱雀之尾，消弭了一場人間兵災(zāi)??！功德無量！”一個須發(fā)皆白、手持玉麈的老仙翁撫須贊嘆，滿臉崇敬。
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的，是一位身穿深紫色星辰法袍、面容威嚴(yán)，眉心有一點璀璨星芒的中年仙人，他就是傳說中的北斗星君。只見北斗星君矜持地笑了笑，端起玉杯輕啜一口，聲音洪亮：“張老過譽了。此乃本君分內(nèi)之責(zé)。守護星辰運轉(zhuǎn)，維系三界平衡，本就是斗部職責(zé)所在。些許微勞，不足掛齒?！彼Z氣雖然平淡，但是眉宇間那股掌控星辰的傲然之氣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星君過謙了！”另一位頭戴金冠、面如冠玉的仙人接口道，語氣熱切，“若非星君洞察先機，以無上法力撥正星軌，那人間的趙王恐怕就要聽信讒言，釀成又一場長平之禍了！此乃活人無數(shù)之大功德！當(dāng)浮一大白！”眾人紛紛舉杯附和，一時間馬屁如潮，諛詞不斷。
北斗星君面帶微笑，坦然受之，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當(dāng)他的目光掠過最外圍角落、如同背景板般的蕭然和云翎時，微微一頓，隨即毫不在意地移開，仿佛只是看到了兩粒無關(guān)緊要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