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把賬冊往桌上一放,指節(jié)抵著靛藍(lán)封皮,能摸到父親當(dāng)年壓出的褶皺。
灶膛里的火星子“噼啪”炸開,李伯添柴的手頓了頓,灰發(fā)被火映得發(fā)紅:“明兒商盟大會...”
“趙明醒了。”林縛打斷他,喉結(jié)滾動,“他帶的人里有青竹幫的標(biāo)記,我翻后巷時看見墻根的竹葉印——青竹幫專替商盟清賬,他這是要在會上坐實(shí)我偷賬冊的罪名。”
李伯的茶勺“當(dāng)”地掉進(jìn)碗里。
姜茶濺在他手背,他卻像沒知覺似的,枯瘦的手指摳著桌沿:“那...要不你先去城南我外甥家躲躲?”
林縛盯著灶火里跳動的光,想起父親臨刑前說的“別恨”,可此刻他胸腔里燒的不是恨,是股子淬了冰的冷。
他屈指敲了敲賬冊:“躲了,我爹的半塊玉牌就永遠(yuǎn)是贓物?!彼ь^時眼尾泛紅,“再說了,茶行這兩天的生意...”
“老客們開始挑刺了?!崩畈畤@了口氣,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王屠戶今早來退了春茶,說喝著有股子土腥氣;張娘子說新到的雨前龍井葉子發(fā)焦——可咱們的茶都是你爹當(dāng)年跑了七趟茶山挑的,怎么會...”
林縛的指腹蹭過桌面的茶漬,突然頓住。
他想起今早路過茶行時,看見劉記茶行的伙計蹲在街角,往布包里塞什么東西?!皠⒋蟾!!彼吐暤?,“上個月他想盤我爹存茶的倉庫,我沒應(yīng)。”
李伯的手一顫,茶碗“咔”地裂了條縫:“那混球...可他能怎么...”
“耳報神”的提示音在林縛腦海里響起。
他閉眼,系統(tǒng)面板浮現(xiàn)在視網(wǎng)膜上——【情報網(wǎng)·市井】進(jìn)度87%,關(guān)鍵詞“茶行”“土腥氣”“劉記”正在整合。
再睜眼時,他已經(jīng)抄起搭在椅背上的舊布衫:“伯,我去趟南市。”
“夜里涼,帶件...”李伯的話被關(guān)門聲截斷。
他望著桌上的賬冊,突然想起三十年前,林縛他爹也是這樣,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說要去茶山里找最香的芽尖。
南市的夜市剛點(diǎn)起燈籠,油鍋里的炸貨滋滋響,混著賣唱姑娘的曲子。
林縛縮著脖子蹲在糖畫攤后,易容粉把他的臉揉得青黃,活像個餓了三天的小叫花子。
“張叔您嘗嘗這茶。”不遠(yuǎn)處傳來油滑的男聲,林縛抬頭——劉大福的二當(dāng)家狗剩正往王屠戶手里塞茶包,“您說李記的茶土腥氣?
您看這,劉記新到的云霧毛尖,泡出來清得能照人影兒?!?/p>
王屠戶捏著茶包,粗黑的眉毛擰成疙瘩:“可李伯家的茶...我喝了十年...”
“十年?”狗剩擠眉弄眼,湊近了壓低聲音,“您知道李記的茶怎么來的?
前兒我在碼頭瞧見,他們雇的挑夫往茶簍里摻河沙!
說是增重,其實(shí)那沙子泡開了可不就土腥氣?“
王屠戶的臉騰地紅了,茶包在手里攥得發(fā)皺:“真...真有這事兒?”
林縛摸了摸懷里的迷煙彈,指尖在百寶匣的機(jī)關(guān)上輕輕一按。
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陷阱觸發(fā)條件·人證】已滿足,【地點(diǎn)】建議選后巷廢宅——那是劉大福收贓的老窩,墻根有青竹幫做的記號,正好嫁禍。
他扯了扯破袖口,踉蹌著撞向王屠戶的后背。“對不住對不??!”他彎著腰賠笑,手指在王屠戶手心里塞了顆糖,“張叔,明兒卯時三刻,后巷廢宅,有人要給您看好玩意兒。”
王屠戶捏著糖塊發(fā)愣,再抬頭時,小叫花子已經(jīng)混進(jìn)了人堆里。
卯時的霧氣像濕棉花,糊在后巷的磚墻上。
林縛貼著廢宅的破門,聽著外面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狗剩哥,這地兒怪滲人的?!庇行D啰抽著鼻子,“味兒不對啊...”
“屁話!”狗剩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王屠戶說有李記摻沙的證據(jù),咱拿了就走?!?/p>
林縛摸出迷煙彈,指甲掐破引信。
黃霧騰起的瞬間,他從梁上躍下,靴底碾過滿地碎瓦。
狗剩捂著鼻子要跑,被他一腳踹在腿彎,“撲通”跪在地上。
“搜身?!绷挚`扯下易容布,聲音冷得像刀,“重點(diǎn)找賬本和茶樣?!?/p>
小嘍啰們暈得東倒西歪,狗剩的褲腰里掉出個油布包。
林縛打開,里面是半袋河沙,還有本記滿“茶行”“河沙”“十兩”的賬本——最上面一頁,赫然是劉大福的簽名。
“官差!
官差來了!“巷口傳來吆喝。
林縛把證據(jù)往懷里一塞,轉(zhuǎn)身消失在晨霧里。
等他回到李伯家時,灶上的粥正“咕嘟”冒泡。
李伯扒著門縫張望,見他身影,踉蹌著撲過來要檢查他有沒有傷,卻被林縛塞進(jìn)懷里的油布包硌得皺眉:“這是...”
“劉大福買通挑夫往茶簍里摻沙的證據(jù)。”林縛扯下外衣搭在椅背上,指節(jié)敲了敲賬本,“我讓王屠戶拿給捕頭了,現(xiàn)在南市的茶攤都在說劉記的茶才是摻沙的?!?/p>
李伯翻著賬本,手直抖。
突然他抬起頭,眼角泛著水光:“小林子,你...”
“還沒完?!绷挚`望著窗外漸亮的天,系統(tǒng)面板上【破局·茶行危機(jī)】進(jìn)度跳到92%,“劉大福背后有青竹幫,青竹幫聽商盟的——趙明的會,我得帶著這個去?!彼噶酥缸郎系馁~冊,又指了指油布包,“雙料證據(jù)。”
李伯突然抓起他的手。
老人的掌心粗糙得像老茶餅,卻暖得燙人:“你爹要是看見...該多好。”
林縛沒說話。
他望著灶火里跳動的光,想起父親臨刑前塞給他的半塊玉牌,此刻正貼著他心口。
窗外傳來賣早點(diǎn)的吆喝,混著茶行方向的喧鬧——他知道,那是老客們舉著茶盞,喊著要找李伯評理,要討回被劉大福騙走的公道。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林縛摸出百寶匣里的易容粉,在掌心里碾了碾。
明天的商盟大會,趙明要的是他的命;可他要的,是揭開二十年前的舊案,是讓父親的名字,重新刻在商盟的義薄上。
“伯,”他突然笑了,“明兒早上,您幫我蒸籠糖糕吧?!彼畈l(fā)愣的樣子,補(bǔ)充道,“我爹最愛吃您蒸的糖糕。”
李伯的眼淚“啪嗒”掉在賬本上,暈開一團(tuán)墨跡。
他轉(zhuǎn)身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炸開,像極了當(dāng)年林縛他爹挑著茶擔(dān)回來時,鞋上沾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