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征豁然轉頭,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般,死死地盯著我。
他大概以為,我又會像從前一樣,歇斯底里地糾纏。
我沒有。
我拿起筆,在他的名字旁邊簽下了“謝知念”三個字。
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我上一世愚蠢的人生畫上一個遲來的句號。
“我只有一個要求?!蔽覍⒑灪玫膮f(xié)議推還給他。
“你說?!彼欀迹坪踉谥匦聦徱曃?。
“我的針包,要帶走?!?/p>
顧遠征眉心的溝壑愈發(fā)深了,視線落在我攤開的掌心。
那是一個針包,洗到泛白的粗布料子,邊緣起了毛。
里面裝著長短不一的銀針,是我外婆留下的唯一念想。
在他的軍功章和嶄新的軍功房面前,這東西輕如塵埃。
他喉結滾動,聲音里帶著審視的冰冷。
“就這個?”
我抬眼,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
“就這個?!?/p>
他緊繃的下顎線似乎松弛了分毫。
或許是覺得我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他挺直的脊背略微放松,語氣也帶上一種施舍般的寬容。
“可以。這套房子歸你,我再給你五千塊錢,算作補償?!?/p>
這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程度的仁慈。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我搖了搖頭,唇角的弧度帶著冷意。
“不必了,顧團長?!?/p>
我撐著桌沿站起身,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這是我第一次用這樣冰冷且疏離的稱呼叫他。
空氣瞬間凝固。
“你的東西,”我一字一頓,“我嫌臟?!?/p>
2
話音落下,我不再看他臉上錯愕的神情,徑直走向臥室。
我拉開床頭柜最底層的抽屜,從最深處摸出那個陳舊的針包。
打開的瞬間,里面密密麻麻的銀針反射出森然的冷光,映著我沒有溫度的眼。
其中幾枚早已從中斷裂。
顧遠征的目光跟過來,掃過那些殘針,眼神里盡是無法理解的困惑。
我將針包緊緊攥入掌心,粗糙的布料硌著皮膚,帶來一陣清醒的刺痛。
我轉身就走,沒有半分留戀。
經過他身邊時,一陣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鉆入鼻腔。
那是他從部隊里帶回來的習慣,用最簡單廉價的皂塊,洗去一身的汗味與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