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鷹愁澗的血腥廝殺在悍匪首領(lǐng)黑旋風的斃命后戛然而止。殘留的匪徒如鳥獸散，留下尸橫遍野的狹小巖臺和一群驚魂未定、精疲力竭的幸存者。少年趙匡胤拄著染血的渾鐵棍，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戰(zhàn)場，最終定格在角落里那群神秘的商人身上。那個氣度沉穩(wěn)、目光銳利的青年形象深深地刻印在他腦海里。就在這喘息未定的血腥狼藉中，一個意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將一場血戰(zhàn)引向了更加離奇的走向。
巖臺上暫時安全了，但死亡的陰影和血腥的氣息并未散去。趙弘殷拖著疲累的身軀，迅速組織人手：安置傷員、清點損失、收斂戰(zhàn)死袍澤的遺骸、警戒可能殘留的零星匪徒。
現(xiàn)場一片忙亂與悲戚。
趙匡胤忍著傷口火辣辣的疼痛（手臂箭傷、多處皮肉刀傷），緩緩走向那群縮在巖壁深處的“商人”。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那個高大青年身上。
那青年似乎也一直在觀察他，見他走來，主動迎前幾步，深深一揖，動作干脆利落，毫無尋常商賈的圓滑市儈，反透著一股軍中般的干練。
“在下郭榮（此時尚未改名柴榮），多謝小將軍與諸位壯士救命大恩！若非小將軍神勇，格殺賊首，我等今日必無幸免！” 他的聲音清朗沉穩(wěn)，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他身后的幾個隨從也跟著行禮，身形挺拔，顯然也不是普通仆役。
“郭榮？” 趙匡胤打量著他。此人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面龐輪廓分明，目光炯炯有神，沉穩(wěn)中隱含著精悍。雖然衣袍被荊棘掛破沾染塵土，卻難掩那份出眾的氣質(zhì)?！芭e手之勞，何足掛齒?！?趙匡胤抱拳還禮，聲音有些嘶?。▌偛挪珰⒑暗锰^用力），但同樣干脆，“倒是你們，既是行商，怎會流落至此絕地？還被困于這賊匪巢穴之旁？”
郭榮苦笑一聲，語氣坦誠：“不瞞小將軍，我等確是為躲避戰(zhàn)亂商路受阻，想尋條小路快些前往邢州（今河北邢臺），做些販運糧草的營生。本想這黑龍嶺雖險，但有本地向?qū)贰l曾想……” 他眼神掃了一眼周圍匪徒和官軍的尸體，帶著深深的后怕，“向?qū)Ь故悄呛谛L賊人的眼線！故意引我們?nèi)氪私^境！幸好有山道岔路阻隔，未能即時將我們押送上寨落于賊手，暫困于此巖縫中多時，終得見小將軍率天兵解圍！” 他話語間刻意強調(diào)“糧草販運”和對官軍的尊重（天兵），顯然是極會審時度勢之人。
趙匡胤心中疑慮更深。販糧商人？這太行山深處販什么糧？邢州是重鎮(zhèn)不假，但眼下并無特別需求。而且這郭榮身邊的幾個隨從，體格精悍，眼神警惕，站立姿態(tài)隱隱有行伍之風，護衛(wèi)在他身側(cè)的動作嫻熟默契。普通商賈哪有這般護衛(wèi)？他們腰間佩刀的樣式雖做了些許掩飾（用普通皮鞘包裹），但那刀柄末端的形制隱約可見……有點像禁軍制式刀柄？
此人身份，絕不簡單！
趙弘殷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處理完緊急事務走了過來。他見識更廣，一眼就看出郭榮一行絕非等閑。尤其是在這兵荒馬亂、后晉初立、各方勢力傾軋的敏感時期，太行山脈深處出現(xiàn)這樣一支“商隊”，太過蹊蹺！
“郭郎君言重了?！?趙弘殷拱手，眼神銳利，“救命不敢當，同舟共濟罷了。只是……郭郎君儀表不凡，手下亦皆非泛泛之輩，販運糧草走此險途，實在罕見。不知郎君在邢州接洽的商號是哪一家？說不定趙某還有相熟之人?！?他不動聲色地開始試探。郭榮要是編造一個商號，他立刻就能判斷真?zhèn)巍?/p>
郭榮何等機敏，立刻意識到趙弘殷的試探。他臉上并無慌亂，反而露出一絲坦然的微笑，正要開口解釋——
嗚——嗚——！
突然！一陣凄厲的牛角號聲，穿透山澗的水聲和血腥氣，從方才賊匪遁逃的密林深處傳來！
緊接著！更大規(guī)模的喧囂響起！
“殺！殺光官兵！給當家的報仇！”
“他們在巖臺上！沖過去！”
呼喝聲此起彼伏！顯然，剛才逃散的匪徒并未真正散去，而是重新糾集了更多寨中同伙，反撲回來了！人數(shù)遠比剛才更多！聽聲音，起碼有上百人！
巖臺上剛剛稍緩的氣氛瞬間再次繃緊！
“敵襲！準備戰(zhàn)斗！” 趙弘殷臉色驟變，顧不上再探究郭榮身份，厲聲命令殘兵結(jié)陣！
趙匡胤也瞬間將渾鐵棍橫在身前！眼中重新燃起濃烈的戰(zhàn)意！雖然疲憊傷痛纏身，但那股狠勁再次被激發(fā)出來。
“兄弟們！血債血償?shù)臅r候到了！” 他怒吼著，試圖振奮士氣。然而，身邊的士兵早已是強弩之末，人人帶傷，體力透支，兵器損毀嚴重，面對數(shù)倍于己、攜復仇之火撲來的亡命之徒，那點剛剛聚集起的勇氣瞬間被恐懼壓垮！不少人面如死灰，握著兵器的手都在顫抖。張瓊、王審琦等僅存的幾個悍勇之士也臉色凝重，他們不怕死，但明白今天怕是要交待在這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人心浮動之際！
“趙指揮！趙二郎！我等也非束手待斃之輩！” 郭榮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力量，“匪徒雖眾，但困獸猶斗！前路雖窄，未必沒有生機！”
唰！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刀光如雪！刀刃薄而鋒利，寒光四射！刀身隱有水波紋路，果然非是凡品！他身后的幾名“隨從”也同時拔出兵器，動作整齊劃一，凜冽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隨郭某來！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郭榮對著趙匡胤和趙弘殷沉聲道，眼神堅決無比！那神態(tài)，哪里還有半分商人的影子，分明是一位臨危受命、號令一方的年輕將帥！
匪徒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人影已經(jīng)在密林的邊緣晃動！箭矢開始零星射向巖臺，逼得人抬不起頭！
郭榮的分析如刀鋒般精準：“趙指揮！此巖臺只能暫避矢石，卻如囚籠，久守必死！賊人傾巢而來，欲堵死我等！必須趁其立足未穩(wěn)，集中力量猛沖其一點！西南方向！那條山溝岔路！” 他用刀一指下方峽谷支流方向一條狹窄崎嶇、布滿了嶙峋巨石的山溝，“彼處亂石叢生，道路僅容兩人并行，雖難行，但賊人再多也無法展開發(fā)揮！沖進去，憑險據(jù)守或?qū)ぢ访撋恚杏幸痪€生機！”
趙弘殷久經(jīng)戰(zhàn)陣，瞬間判斷出這是當下唯一的活路！那山溝入口狹窄，亂石林立，確實是限制敵軍兵力展開的地利！但要從現(xiàn)在的位置沖到那個入口，還要在近百亡命匪徒的圍攻下沖出一條路，無異于虎口拔牙！
“好！” 趙弘殷不再猶豫，當機立斷！他拔出腰間佩刀，嘶聲吼道：“全軍聽令！張瓊、王審琦為鋒矢！保護郭郎君居中策應！趙匡胤！你隨我斷后！目標——西南山溝！殺！”
“殺——！” 絕境激發(fā)的最后血勇被點燃！殘存的幾十名士兵發(fā)出了最后的咆哮！
突圍開始了！
張瓊、王審琦如同兩只猛虎，怒吼著沖在最前！兩人一矛一刀，兇狠地劈砍挑刺！硬生生在前方密密麻麻撲過來的匪群中撕開一道血口！
郭榮居中，他身手竟也極為敏捷矯健，刀法簡潔高效，絕非花架子！他身邊的幾名護衛(wèi)更是形成一個小型戰(zhàn)陣，配合默契，將試圖從側(cè)翼包抄的匪徒擋開！同時，郭榮還不斷發(fā)出簡潔有力的指令：
“左！刺左！”
“石后！小心冷箭！”
他的聲音竟能穿透混亂的廝殺場，精準地指揮著趙匡胤帶來的這群殘兵利用地形相互掩護！他的加入，如同給散亂的水珠注入了凝聚力！
趙匡胤和父親趙弘殷則在最后方死死頂住從背后瘋狂追殺的匪徒！
趙匡胤手中的渾鐵棍此時成了收割生命的閻王令！他不再顧惜體力，不再計較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搏殺！
“擋我者死！” 怒吼聲中，鐵棍狂掃！迎面三個匪徒如同被巨木撞中，慘叫著倒飛出去！他如同一頭發(fā)狂的雄獅，硬是將身后追擊的匪潮死死壓制?。≮w弘殷刀法老辣，經(jīng)驗豐富，護住兒子側(cè)翼，專撿那些試圖偷襲的小鬼下手！
“快！進山溝！” 趙弘殷看到前鋒已接近溝口，厲聲催促斷后部隊！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向山溝入口處狂奔！匪徒在后面緊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終于！
趙匡胤且戰(zhàn)且退，隨最后一批殘兵沖進了那狹窄、布滿了大大小小嶙峋怪石的山溝！
甫一進溝，亂石地形立刻限制了匪徒的數(shù)量優(yōu)勢！只能三五人一組的往上沖！
“依托亂石！守住！” 郭榮的聲音第一時間響起！他早已選好了一塊三面靠石、正面狹窄的絕佳阻擊位！
“張瓊、王審琦！守住左翼石縫！”
“弓箭手！居高！射住溝口！”
“傷者退后包扎！”
指令清晰、干脆，瞬間將殘余力量捏合成一個有效的防御整體！
趙弘殷看著這一切，眼中精光一閃，對這位“郭郎君”的身份更加篤定——此人不僅是貴人，更是將才！而且極其擅長在混亂中掌控局面！
匪徒們追到溝口，看著里面復雜的地形和官軍依托有利地形形成的阻擊火力（主要是居高拋下的石塊和幾支零星冷箭），頓時遲滯不前。強攻這種地形，人數(shù)再多也是送死！只能謾罵威脅，試圖激將。
危機暫時緩解！山溝狹窄深處暫時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激戰(zhàn)間歇，血腥與塵土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讓人作嘔。士兵們東倒西歪地癱倒在亂石之間，大口喘息著，抓緊時間處理傷口。
趙匡胤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巨石，粗重地喘息，渾鐵棍橫在膝上，棍身血跡斑斑。剛才那最后的斷后搏殺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郭榮拿著一塊干凈布巾和一小瓶金瘡藥，默默地走了過來。
“趙兄弟，好身手！好氣魄！” 郭榮看著趙匡胤被血汗浸濕的頭發(fā)，還有手臂上猙獰的箭傷，語氣真誠而充滿敬佩，“今日若非你力挽狂瀾，擊斃賊首，斷后勇猛，我等早已身首異處?！?/p>
他親手用布巾蘸了溝里的水，小心地替趙匡胤清理胳膊上的傷口污穢。那動作并不熟練，但極其認真。冰涼的水浸入傷口，一陣刺痛，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舒坦。然后他打開藥瓶，將淡黃色的藥粉小心撒在傷口上。
“嘶……” 藥粉刺激，趙匡胤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忍著點，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止血生肌極快。” 郭榮溫和地說道，同時麻利地用干凈布條給他纏裹傷口。
趙匡胤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年輕臉龐。英挺的眉宇間此刻滿是關(guān)切，全無剛才臨陣指揮時的殺伐果決。這種身份尊貴（他幾乎已確定）卻親手為自己一個低級軍官之子包扎傷口的舉動，讓趙匡胤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受寵若驚之感，之前的疑慮在生死并肩的信任感沖刷下淡化了許多。
“郭……郭大哥，你也懂刀？” 趙匡胤忍不住問道。剛才郭榮沖殺時的悍勇他看在眼里。
“學過些皮毛?！?郭榮微微一笑，那笑容帶著陽光般的坦蕩，“身處亂世，總要有幾分自保之力。倒是趙兄弟的棍法，力猛勢沉，已有大家氣象！假以時日，前程不可限量！” 他毫不吝嗇自己的欣賞。
“當家的！官兵已是甕中之鱉！圍死他們！累死餓死他們！” 溝外的匪徒顯然沒有離去的意思，依然在鼓噪包圍。
疲憊和饑餓的感覺再次襲來。士兵們囊中空空，連飲水都成問題。
“這伙賊人，真是如跗骨之蛆！” 趙匡胤恨恨道。
郭榮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低聲道：“趙兄弟，不必憂心。天亮前，必有轉(zhuǎn)機?！?/p>
郭榮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但趙匡胤不明所以。溝外匪徒似乎暫時沒有強攻意圖，只是在死死圍困。殘兵們只能蜷縮在冰冷堅硬的石縫里休息，保存體力，期盼著不知在哪里的援兵或渺茫的生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山林被濃郁的暮色籠罩。更深露重，寒意刺骨。溝外匪徒點燃了篝火，隱約傳來喝酒賭錢的喧囂，對困守溝內(nèi)的官兵是殘忍的煎熬。
就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士氣跌落谷底之時！
轟隆隆——！
大地輕微震動！由遠及近！
馬蹄聲！而且是整齊劃一、沉重密集的騎兵部隊行軍的馬蹄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山夜里格外清晰！
溝內(nèi)所有人都驚醒了！紛紛爬到巨石高處向外望去。
只見！遠處山道上，燃起一條移動的火龍！那是大軍行進的陣勢！起碼是百人規(guī)模的騎兵隊伍！
他們打著鮮明的旗號！火光映照下，那旗幟上的徽記清晰可見——不是匪徒，也不是潞州義旗軍！竟是……后漢朝廷的旗幟！一面碩大的“漢”字軍旗迎風招展！另一面軍旗上繡著一個醒目的“郭”字！
“郭？” 趙匡胤猛地看向身旁的郭榮！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涌上心頭！
郭榮在火光映照下的側(cè)臉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隨即變得異常嚴肅莊重。
溝外的匪徒們也炸了鍋！
“官兵！大股官兵！”
“當家的！快跑啊！”
“是后漢的騎兵！”
匪徒們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圍困山溝的陣勢瞬間崩潰！匪徒們連篝火都顧不上熄滅，抱頭鼠竄，丟盔棄甲向山林深處沒命逃去！
蹄聲如雷，那支精銳騎兵如同黑色的洪流，迅速沖近了山溝！當先一員大將，約三十許歲，身材魁梧，面如重棗，不怒自威，手持一柄厚重的長柄戰(zhàn)刀（鑌鐵打造的屈刀），身上披著精良的明光鎧，身后百余騎個個剽悍異常！正是后漢開國皇帝、天雄軍節(jié)度使劉知遠的左膀右臂——樞密使（掌管全國軍權(quán)的高級官員）郭威（后后周太祖）！未來趙匡胤的“大哥兼伯樂”！
更令人心驚的是，在郭威馬后不遠處，一匹健壯的戰(zhàn)馬上，一個穿著皮甲、手持鐵骨朵的壯年軍官臉色煞白，哆哆嗦嗦——赫然正是潞州義旗軍里那個排擠陷害趙弘殷的頂頭上司！此刻像個囚徒般被郭威的親兵押著！
“父親！” 一個清越洪亮的聲音劃破夜空！郭榮早已快步走到溝口開闊處，對著奔馳而來的郭威高聲喊道！
“榮兒?。 ?郭威勒住戰(zhàn)馬，看到衣衫破損但神采依舊的郭榮，眼中充滿了如釋重負的激動！他飛身下馬，幾步?jīng)_上前，一把將郭榮摟入懷中！用力拍著他的后背，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份深厚的父子之情溢于言表。
“父親勿憂，幸得趙指揮及其公子趙二郎勇力血戰(zhàn)，兒方能無恙！其部為護我等，亦傷亡慘重！” 郭榮立刻指向身后走出山溝的趙弘殷、趙匡胤父子。
此時，整個山溝里的殘兵都走了出來，看著眼前這支突然出現(xiàn)的后漢精銳騎兵，看著馬背上那個面如死灰的頂頭上司，又看看被那位大將緊緊抱住、稱呼其為父親的“郭郎君”……
所有人都明白了！
什么販糧商人郭榮？！
這是后漢當朝樞密使郭威大人的公子?。ㄒ彩呛髞淼暮笾苁雷诓駱s！因家族關(guān)系，此時他仍用本名郭榮）
身份揭曉！驚天逆轉(zhuǎn)！
趙弘殷急忙帶著趙匡胤上前參拜：“潞州義旗軍指揮趙弘殷，率部見過樞密大人！此乃犬子匡胤！”
趙匡胤看著眼前這位威名赫赫、自己只在父親口中聽說過的樞密使郭威，又看看那個和自己并肩作戰(zhàn)的“郭榮”大哥，心中震撼無以復加！剛才山溝里郭榮說“必有轉(zhuǎn)機”竟是如此緣由！怪不得他如此鎮(zhèn)定！原來他有如此顯赫的靠山和后援！
就在這時，趙匡胤的目光掠過郭威馬旁那個被押著的上司。那上司正用一種怨毒恐懼又帶著乞求的目光死死看著他！
郭威何等人物，立刻察覺，虎目一瞪，聲如洪鐘：“趙指揮！趙二郎！你們仔細認認！這個貪生怕死、吃空餉、克扣軍械、陷害忠良、竟敢擅調(diào)本部精銳為其心腹剿匪牟私利、意圖借刀殺人的敗類！可是此人？！”
轟！
如同平地驚雷！
趙弘殷和趙匡胤心中積壓的所有憋屈和憤怒瞬間被點燃！原來潞州軍營里那一切的刁難和暗算，包括今天這場慘烈剿匪的源頭，全都因為這個上司的私心！他竟如此喪心病狂！
趙弘殷深吸一口氣，抱拳道：“回稟大人，正是此人！克扣糧餉軍械，擅調(diào)末將執(zhí)行此兇險任務，末將麾下精銳十損七八！此皆拜他所賜！”
趙匡胤更是怒發(fā)沖冠，指著那個上司怒吼：“就是他！害死我們這么多兄弟！”
“好！好的很！” 郭威冷笑一聲，眼中殺氣彌漫！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
寒光一閃！
噗嗤！
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郭威手中利劍毫無遲疑地刺穿了那個上司的心窩！快！狠！準！
那上司連慘叫都沒發(fā)出，眼中還殘留著極度的驚愕與恐懼，身體抽搐幾下，便軟軟倒地，氣絕身亡！
郭威看都未看尸體一眼，抽出染血的長劍，聲音冰冷地傳遍寂靜的山野：“此等蠹蟲，死不足惜！辱沒軍威，殘害袍澤，其罪當誅！傳令！收殮戰(zhàn)死壯士遺??！厚恤家屬！趙弘殷、趙匡胤及所部奮勇作戰(zhàn)，護佑公子有功！即刻隨本樞密回營！”
他下馬走向趙弘殷和趙匡胤，臉上的冰霜瞬間融化，換上了和煦贊許的笑容：“趙指揮！趙二郎！本樞密多謝了！你們是真正的猛將苗子！我兒榮兒能與你們并肩殺賊，是他的福氣！待回營安頓，本樞密必有重酬！”
“末將愧不敢當！職責所在！” 趙弘殷激動得聲音發(fā)顫。
郭威卻將目光聚焦在年輕英挺、身上帶傷卻依舊挺直如槍的趙匡胤身上：“趙二郎！抬起頭來！”
趙匡胤深吸一口氣，昂然抬頭，目光不卑不亢地與郭威銳利如鷹隼的眼神對視。
兩代雄主的視線在血腥未冷的太行山夜空中第一次交匯！
郭威仔細打量著趙匡胤那張充滿力量感與野性氣息的臉龐，尤其在那雙年輕卻已顯露桀驁與堅毅的眼眸中停留了許久。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突然！
郭威爆發(fā)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一條英武非凡的猛虎雛鷹！雄姿英發(fā)，氣宇已露崢嶸！好！真好！” 笑聲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喜愛與激賞！
他用力拍了拍趙匡胤的肩膀（刻意避開了傷口）：“榮兒說你力斃賊首！好男兒！有志氣！這亂世，正是你等英雄輩出之時！跟著本樞密好好干！前程大有可為！”
此刻，郭威身后，公子郭榮看著父親對趙匡胤毫不掩飾的激賞，眼中也露出真心的微笑，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趙匡胤被這豪邁的夸贊和郭威身上那份睥睨天下的雄主氣概所震撼！連日來積壓的憋屈、憤怒、今日血戰(zhàn)搏殺的疲憊、目睹同袍死亡的悲愴……所有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認可、賞識和父親仇敵的當場伏誅……
巨大的沖擊之下！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剛烈少年，第一次在真正的豪杰英雄面前，感受到了內(nèi)心翻涌的激蕩！一種找到真正歸屬與認同的激流瞬間沖垮了所有堤防！
撲通！
在周圍所有士兵震驚的目光中，趙匡胤對著郭威，單膝跪地！更對著一直護在他身側(cè)、并肩作戰(zhàn)的郭榮，以手撫胸！
他擲地有聲，字字鏗鏘！
“大人、公子救命大恩，知遇提攜之情，匡胤永世不忘！愿追隨大人、公子！執(zhí)鞭墜鐙，刀山火海，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