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青煙從紫銅香爐中裊裊升起,帶著苦澀的藥香彌漫整個內(nèi)室。楚清寧手持銀匙,小心翼翼地將一撮淡黃色粉末加入正在熬煮的藥湯中。湯液頓時由棕轉(zhuǎn)碧,發(fā)出輕微的"嗤嗤"聲。
"大小姐,這..."春桃站在一旁,緊張地絞著衣角。
"無妨。"楚清寧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藥湯變化,"這是正常反應(yīng)。"
桌上攤開的《奇毒志異》翻到"七日斷魂散"的解藥配方一頁,旁邊擺放著十幾種藥材,有些是從藥鋪正規(guī)購得,有些則是通過張嬤嬤從府外秘密獲取。
藥湯漸漸凝固成深綠色膏狀,楚清寧將其倒入早已準(zhǔn)備好的玉盒中冷卻。這是她連續(xù)第七個深夜研制解藥,手指上滿是燙傷的痕跡。
"收好這盒藥膏,不要讓人看見。"楚清寧將玉盒遞給春桃,"若我出現(xiàn)心口疼痛、指甲發(fā)青的癥狀,立刻取一小塊化水給我服下。"
春桃鄭重地點頭,將玉盒藏入妝奩最隱秘的夾層。自從醉仙樓事件后,這丫頭對楚清寧越發(fā)死心塌地。
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楚清寧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明日還要與楚雨柔一同商議老夫人壽宴事宜,必須養(yǎng)精蓄銳。她剛吹滅蠟燭,忽聽窗外傳來輕微的"嗒"聲,像是小石子擊中窗欞。
楚清寧警覺地起身,輕輕推開一條窗縫。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院中海棠樹下——蕭瑾煜。
他怎么敢擅闖楚府內(nèi)院!
楚清寧心跳如鼓,匆忙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蕭瑾煜見她出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院墻角落的陰影處。
"殿下瘋了嗎?若被巡夜家丁發(fā)現(xiàn)..."楚清寧壓低聲音,手心滲出冷汗。
蕭瑾煜從懷中取出一卷絹布:"楚丞相三日后要進(jìn)宮面圣,這是奏折副本。"
楚清寧接過絹布,借著月光隱約看到上面寫著請求增派邊關(guān)守軍的內(nèi)容,看似尋常,但幾個數(shù)字被朱砂圈出,顯得格外刺目。
"這些數(shù)字..."
"是暗號。"蕭瑾煜聲音幾不可聞,"邊關(guān)守軍調(diào)動關(guān)系重大,你父親表面中立,實則是太子黨羽。這些調(diào)動是為了..."
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蕭瑾煜猛地將楚清寧拉入陰影中。兩人貼得極近,楚清寧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巡夜家丁提著燈籠從不遠(yuǎn)處經(jīng)過,好在并未注意到這邊。
待腳步聲遠(yuǎn)去,蕭瑾煜才松開手:"三日后午時,大相國寺后山見。"說完,不等楚清寧回應(yīng),他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楚清寧攥緊絹布回到房中,心緒難平。蕭瑾煜冒險夜訪,必是事關(guān)重大。她點燃蠟燭細(xì)看奏折內(nèi)容,越看越是心驚——那些數(shù)字若按特定方式解讀,分明是在為太子秘密調(diào)兵!
——
"姐姐來得真早。"楚雨柔甜膩的聲音打斷了楚清寧的思緒。晨光中,她穿著一身淡粉色衫裙,妝容精致,絲毫看不出被禁足月余的憔悴。
楚清寧收起思緒,淺笑道:"妹妹氣色不錯。"
正廳內(nèi),楚丞相端坐主位,王氏在一旁奉茶。見兩女到齊,楚丞相清了清嗓子:"下月是老夫人七十大壽,府中將大擺宴席。你們姐妹二人共同操辦,也好讓老夫人高興。"
楚雨柔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還是乖巧應(yīng)下:"女兒一定盡心。"
"清寧初回府中,許多規(guī)矩不懂,雨柔你多提點她。"楚丞相說著,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此次壽宴也是向京中權(quán)貴展示我楚家女兒教養(yǎng)的好機(jī)會,務(wù)必辦得體面。"
楚清寧垂首應(yīng)是,心中卻明鏡似的——父親這是在考察兩個女兒的能力,或許與近來楚雨柔的丑聞有關(guān)。
分配任務(wù)時,楚雨柔搶先道:"姐姐不熟悉京中貴人的喜好,不如負(fù)責(zé)采買和賬目?我來安排賓客名單和節(jié)目。"
楚清寧心中冷笑。采買油水多但易出錯,賬目更是容易做手腳的地方,楚雨柔這是想讓她背黑鍋。前世她確實因此吃了大虧,壽宴后因"貪污"被罰跪祠堂三日。
"妹妹考慮周到。"楚清寧溫順地應(yīng)下,"只是我對京中物價不熟,能否查閱往年壽宴賬冊作為參考?"
楚丞相點頭允準(zhǔn):"理當(dāng)如此。去賬房取吧。"
離開正廳,楚雨柔親熱地挽住楚清寧的手臂:"姐姐,我們姐妹同心,定能把壽宴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她聲音甜得發(fā)膩,"對了,聽說姐姐昨日收到了尚書府的賞花帖?"
楚清寧心頭一緊。尚書府賞花是三皇子安排的會面機(jī)會,楚雨柔怎會知道?
"只是尋常應(yīng)酬罷了。"
楚雨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姐姐如今可是京中紅人,連三皇子都對你青睞有加呢。"
這話中有話,楚清寧佯裝羞澀:"妹妹說笑了,三皇子何等尊貴,豈會對我另眼相看?"
"但愿如此。"楚雨柔松開手,眼中閃過一絲陰冷,"姐姐可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
賬房內(nèi),楚清寧仔細(xì)翻閱著往年賬冊。表面看一切井井有條,但當(dāng)她對照不同年份的同類物品價格時,發(fā)現(xiàn)了蹊蹺——同樣的錦緞,去年比前年貴了三成,而今年又降回原價。
"錢伯,這價格波動為何如此之大?"楚清寧指著賬目問道。
老賬房錢伯眼神閃爍:"回大小姐,物價時有漲落..."
"是嗎?"楚清寧翻到另一頁,"這景德鎮(zhèn)的瓷器,三年前一套只要二十兩,去年卻要五十兩?莫非是金子做的?"
錢伯額頭滲出冷汗:"這...老奴只是按單記賬..."
楚清寧心下了然。賬目被人做了手腳,虛報價格中飽私囊。而能做這種手腳的,不是王氏就是楚雨柔,甚至可能是楚丞相本人。
她不動聲色地抄錄了幾處明顯異常的賬目,然后道:"錢伯,我初掌家務(wù),許多事不懂。這些賬目我再拿回去細(xì)看,明日還你。"
錢伯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楚清寧帶走賬冊。
回到東跨院,楚清寧將可疑賬目一一列出,發(fā)現(xiàn)這些虛高的價格都集中在特定月份——每月初十前后,正是王氏回娘家的日子。
"春桃,去請張嬤嬤來,就說我有些草藥要給她。"
張嬤嬤來時,楚清寧將賬目異常指給她看。老嬤嬤瞇起眼睛:"大小姐明察,這些賬目確實有問題。老奴還知道,每月初十夫人回王家,都會帶一個紅木匣子去,回來時匣子就空了。"
"匣子里裝的是什么?"
"老奴不敢妄言。但有一次匣子沒關(guān)嚴(yán),老奴瞥見里面是...銀票。"
楚清寧若有所思。王氏每月從楚府貪污的銀兩,都送去了王家?這與三皇子所說的南陵稅銀虧空案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
——
三日后,楚清寧以給老夫人祈福為由前往大相國寺。她獨自來到后山,果然看見蕭瑾煜一身素袍,正在一棵古松下品茶,仿佛只是個尋常香客。
"殿下。"楚清寧行禮后坐下,從袖中取出抄錄的賬目,"楚府賬目有異常,每月初十前后都有大額支出,與王氏回娘家的日子吻合。"
蕭瑾煜接過細(xì)看,眼中精光一閃:"果然如此。南陵稅銀每月初九入庫,初十就被王家提走大半,賬目做平后,贓款通過王氏轉(zhuǎn)入楚府。"
"父親...知道這事嗎?"
"不僅知道,還是主謀。"蕭瑾煜冷笑,"楚丞相表面中立,實則是太子錢袋子。這些銀子大部分用于收買邊關(guān)將領(lǐng),為太子日后登基鋪路。"
楚清寧心頭一震。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楚府竟卷入皇子奪嫡這等誅九族的大罪中。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兩件事。"蕭瑾煜壓低聲音,"一,查清你父親書房暗格中的賬冊下落;二,提防楚雨柔,她已向太子告密,說我在調(diào)查楚府。"
楚清寧倒吸一口冷氣。難怪楚雨柔近日對她與三皇子的往來如此關(guān)注。
"我會小心。"
蕭瑾煜忽然握住她的手:"此事兇險,若有變故,立刻派人到墨韻齋報信。"他掌心溫暖干燥,讓人莫名安心。
楚清寧輕抽回手,垂眸道:"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回府途中,楚清寧一直在思索如何查找父親書房中的賬冊。正沉思間,馬車猛地一頓,差點將她甩出座位。
"怎么回事?"她掀開車簾問道。
車夫惶恐地指著前方:"大小姐,有人攔車!"
楚清寧定睛一看,頓時血液凝固——十余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將馬車團(tuán)團(tuán)圍住。為首之人陰森森地道:"楚大小姐,有人出重金買你的命!"